時宴的一句話,直接把鄭書意眼眶里的淚水憋了回去,并且化作一團旺火,在體內迅速燒干蒸發。
起初她還有些懵,以為自己聽錯了。
可那么簡單一句話。
她!怎!么!可!能!聽!錯!
一瞬間,什么心酸,什么藏而不露的心思都沒了,只能腦子里嗡嗡的響聲。
不是,這個時候,他怎么突然說這個?
鄭書意嘴巴合不上,愣怔地看了一會兒墻面,又轉頭看了一眼時宴。
他神色淺淡,雙眼平靜地看著墻面上的宣傳畫,似乎并沒有覺得自己說的話有什么不對,也不覺得不合時宜。
鄭書意想傷感都傷感不起來了。
她呆呆愣愣地看了他幾秒,才移開眼睛。
本就在發燒的體溫更高了,連臉上的緋紅也變得更明顯。
“你……我……”
聽她支支吾吾半天吐不出一個字,時宴側頭,一臉坦然地說:“我說的不對嗎?”
雖然他那句話是一時的氣話,但仔細想來也不無道理。
不然兩個成年男女,這個時候該干嘛。
牽牽小手看看電影?
按照鄭書意之前那樣的套路,這樣的進展有點浪費她的行動力了。
時宴帶著些諷刺的眼神看著鄭書意。
發燒的狀態下,人的腦子本來就不怎么轉得動,偏偏鄭書意這時候還被他震得五迷三道,覺得他這句話好像也很有道理,暈暈乎乎地點了點頭。
可是那又怎樣呢,所有假設成立的條件都已經瓦解了。
“嗯,你說得對。”
時宴:“……”
然而話音一落,空氣好像都輕微地震動了一下。兩人又陷入沉默中。
這一番短小的對話,卻將那一道雙方都心知肚明卻一直埋藏著的隔閡挑出一個頭。
她話明明白白的承認意味,仿佛使現在的境況更顯難堪。
那一道微妙的氣氛無形地堵住了鄭書意的喉嚨,再說不出其他話來。
走廊幽深而空蕩,空氣卻很重。
鄭書意輕靠著墻壁,有些不知該如何自處。
廣播又重復了一次提醒,鄭書意恍然回神,幾乎是一路小跑到窗口。
拿到化驗單后,她對著窗口調整了幾下呼吸,才轉身朝時宴走去。
“我拿到化驗單了,去找意思。”
時宴“嗯”了一聲,沒有下文,也沒有要和她一起的意思。
鄭書意一個人去了診斷室。
醫生看了眼化驗單,一邊敲打電腦,一邊說道:“白細胞高,應該是細菌感染,但是你現在情況不嚴重,我先給你開藥,如果明天醒來還不退燒,那你可能要來醫院掛水,回去不要熬夜,注意休息。”
鄭書意點頭:“好。”
拿著醫生開的藥單出來時,鄭書意看到空蕩的走廊,心里陡然一沉。
走了兩步,在大廳門外看見了時宴的背影,她的胸腔又莫名脹滿。
排隊取完藥后,鄭書意拎著小袋子走到時宴身后。
想拉一拉他的袖子,卻始終沒抬起手。
她一動不動地站著,連地上的影子都不曾晃動。
她過來的腳步聲很輕,輕到幾秒后,時宴才感覺到身后站了一個人。
他轉身看著鄭書意安靜站立的樣子,頭微微耷著,臉上沒什么血色。
纖細的手指拎著塑料袋垂在腿邊,被燈光一晃,看著就覺得很冰冷。
時宴莫名地就想伸手牽住她,可是一抬眼看見她可憐巴巴的樣子,時宴反而牙癢癢。
時宴:“啞巴了?”
鄭書意抬頭,眼神朦朧:“嗯?什么啊?”
時宴:“走了。”
鄭書意低著頭,低低地應了一聲:“哦。”
——
回去的路上,時宴開得不急不緩,一路無話。
鄭書意現在很累,也很困。
而且她和汽車這種東西天生不對付,平穩行駛起來,她就容易睡著。
然而今天晚上她一點睡意都沒有,清醒到連時宴的呼吸聲都聽得一清二楚。
只是她不知道說什么,現在的氣氛也沒有她的發揮空間,便安安靜靜地靠著車窗,看起來反而像是睡著了。
至少時宴從是這么以為的。
從他的角度看過去,鄭書意不僅是睡著了,還睡得很香,動都不動一下。
所以當車開到小區門口時,時宴輕緩地踩了剎車,手就搭在方向盤上,沒有出聲,也沒有下一步動作。
鄭書意不知道時宴為什么不叫她一聲。
但她私心就想這么裝睡下去。
至少可以在有他的空間里多待一會兒,否則不知道下一次見面是什么時候了。
車里安靜到只有兩人不同頻率的呼吸聲。
路邊的小攤開始收攤,燈光一盞盞滅掉,加班晚歸的人拖著疲憊的腳步回家,身影一個個掠過車窗。
鄭書意靠著車窗,閉著眼睛,感官卻達到前所未有的敏感。
雖然她看不見,但時宴的每一個動作都在她腦海里。
就這樣相隔半米坐在一輛車里,她已經很滿足了。
可是這樣靜默的時間也過得很快。
雖然已經過去了二十分鐘,鄭書意卻覺得只是片刻的功夫。
――如果不是時宴的手機放出語音聲音,她可能還會繼續裝下去。
語音是是關濟發來的,時宴點開的同時,解開安全帶,松了松領結。
關濟:“問你個事兒啊,你明天晚上有時間嗎?”
時宴打了兩個字:怎么?
幾秒后,關濟的聲音清晰的回蕩在車里。
“肯定是好事啊。上次那個fiona你還記得吧,你不是多看了幾眼嗎?結果人家好像對你也有意思,今晚她代表他們公司有個應酬,順便就跟我問起了你,她的意思是想認識你,正好她明天休假,所以問你明天有空見個面嗎?”
時宴點開語音的時候沒有多想,直接公放了。
然而聽到這內容,他皺了皺眉,下意識側頭看了一眼鄭書意。
她還安靜地睡著。
時宴心里卻依然涌上一股煩躁,沒打算回關濟。
偏偏這時候關濟直接打來了電話,沒等時宴開口,他又絮絮叨叨地說了起來:“不是我說,像她這種有才有貌還單身的年輕女孩子真的不多了,如果不是因為我跟她的朋友談過一段時間,我真的想追她。”
時宴:“你很閑?”
“不是閑,我只是今晚喝了點酒所以話多了點。”關濟確實是喝得不少,連聲音都有些迷糊,說話的邏輯也上下不接,“沒跟你開玩笑啊,你就一句話,明天愿不愿意出來認識認識,不愿意的話我就追了啊。”
時宴轉了轉脖子,換到右手接電話,帶了幾分嘲諷地說:“剛剛不是說是你前女友的朋友嗎?道德對你的約束這么快就沒作用了?”
“我想了想,我這也不犯法啊。”關濟一板一眼地念出一句話,“佛說,愛欲之于人,猶如執炬逆風而行,必有燒手之患。”
聞,時宴目光倏地凝住,閑散的眼神漸漸聚焦在擋風玻璃上。
沒感覺到時宴的沉默,關濟在電話那頭兀自笑了起來,“這點燒手之患,我覺得我還是可以承擔的。”
今晚他確實是喝多了,心情很放松,但也不是刻意來當這個紅娘。
他正經看上的姑娘,怎么可能真的拱手讓人,打這個電話,不過是給fiona走個流程而已,同時也是篤定了時宴不會閑到抽空搭理一個只有一面之緣的姑娘。
閑聊了幾句后,關濟終于掛了電話。
時宴低頭看了會兒手機,突然感覺到一股視線黏在他身上。
他一轉頭,看見鄭書意睜大了眼睛看著他。
“醒了?”
鄭書意點點頭。
時宴隨即收回目光,扣上安全帶,并啟動了車。
他這個動作的意思很明顯,鄭書意怎么會看不出來。
可她沒有下車,抓著安全帶,帶著幾分小心翼翼,輕聲問道:“你明天會去嗎?”
時宴的動作突然頓住,半偏著頭,看向鄭書意。
片刻后,他明白了她的意思。
“你聽見了?”
鄭書意還是點頭。
“聽到了一點點。”
時宴手撐著方向盤,看著前方的路燈,笑了笑。
“你連這個都要管?”
行吧。
鄭書意知道自己現在是沒有資格問這個的。
“我沒有要管你的意思,我就是問問。”
她說完,利落地解開安全帶,然后打開車門。
一條腿剛剛跨下去時,手腕突然被時宴拉住。
“那你希望我去嗎?”
鄭書意還保持著背對時宴的姿勢,即便手被他拉住。
她僵持了幾秒,才緩緩轉身。
她怎么可能希望他去。
她一想到時宴要去跟別的女人約會,她的這個燒恐怕是退不下去了。
“不。”她搖頭,“我當然不希望你去。”
然而鄭書意的這個答案,在時宴的意料之中,聽到了也沒有太大的驚喜。
可能是她曾經說過太多這樣的話,此刻聽著反而有些諷刺。
時宴沒有松開她的手,反而更緊地攥著。
只是當他目光落在鄭書意臉上時,被她看出了幾絲嘲諷。
“鄭書意,你現在是以什么身份說出這句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