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朱明熙只是喝茶:“免得這東西留著生禍患,你還是毀了的好。”
太子私自從大理寺取物,可能會落人把柄,卻也不是件小事。
“可是這兩物,還有沒有別的?”太子殿下又輕輕地問了一遍。
趙長寧搖頭,立刻半跪下向太子殿下道謝:“殿下此恩……長寧是無以為報!”太子又扶起她他:“你也別謝我,你是我推舉去大理寺的。若你名譽有損,我怕也臉上無光。”
話雖然這么說,但分明就是太子殿下想讓她寬心,不要她記掛這份恩情。
趙長寧也不再說話了,此物的確是她的心頭大患,日后蔣世文要是還想借題發揮,大可拿這些東西來說事。她將旁邊熄滅的燭臺拿過來,接過太子殿下遞過來的火折子,攏著袖子點燃了蠟燭,火光騰地亮起,將這些東西燒了干凈。
這時候外面有人來通稟,說是杜大人求見。
朱明熙一聽是杜大人來了,就說:“請老師去宴息處,我立刻就過去。”那內侍卻道:“殿下,杜大人說是急事,已經朝您這兒來了。”
杜大人!趙長寧眉毛微微一動,能讓朱明熙喊一聲老師的杜大人,應該是禮部侍郎、翰林院侍講學士杜成,也就是杜若昀的父親。因為當初趙家推拒了杜家的親事,杜大人一直不太喜歡她。原一直沒遇到過,不想今天碰上了。
長寧就后退到朱明熙身后,見門已經打開了,卷簾也被掀開。身穿正三品官服的杜成走進來,給朱明熙下跪行了禮:“殿下,微臣有要事稟報。還請您先清退左右。”
可能真的有急事,他似乎沒看到趙長寧,于是趙長寧就行了禮,順利地退了下去。
書房的房門緊閉,半點聲音都聽不到,趙長寧就看著書房外的花圃,寶珠茉莉開得正好,滿園淡淡的茶清香。
她看到一個孩子站在花圃邊上,身上穿著件明黃色團云紋小褂,不到她的腰高,粉雕玉琢。手里抓著一把茉莉枝子,正看著她不說話。
趙長寧一見這孩子穿著明黃,就走了過去下跪向他請安:“五殿下安好,怎么殿下一個人在這里?”心想難不成是五殿下玩野了,跑到這里來,也不知道照看他的嬤嬤發現了沒有。
這孩子看了他一會兒說:“我認得你,太子哥哥說過你是探花郎。”
趙長寧一笑,聲音很柔和:“是的,殿下竟然還記得我。”她對孩子一向比較和氣,更何況面前這個孩子,可能是如今天底下最尊貴的孩子。
朱明謙就說:“看過一遍的人,我都記得。”他的睫毛很長,像把小扇子一樣地動,然后垂眸看著自己手里的茉莉花。
趙長寧一時也沒說的,問他:“殿下站得這么高,還是下來好不好?”
朱明謙卻想了一下,才伸出短胖的小手:“那你抱我下來吧。”他倒不是跟長寧親近,只是習慣了有人服侍。
趙長寧還遲疑了一下,心想肢體接觸會不會對殿下不太恭敬,小孩的手仍然伸著,皺了皺眉:“你為什么還不抱我下來?”
趙長寧才伸手摟住這個軟軟的小團子,把他抱了下來。
朱明謙看著他,又有點好奇地說:“你是探花郎,應該書讀得很好吧。太子哥哥最近忙,不能帶我讀書,你能帶我讀書嗎?”
趙長寧很為難,該怎么回答殿下,并不是誰都有資格教他讀書的。
傍晚的風吹遍庭院,茉莉的香味在晚霞里變得暖暖的,醉醺醺的。
這時候院里卻快步走進來幾人,里面幾個嬤嬤慌忙跑了過來,一看到朱明謙站在這里,連忙過來查看朱明謙是否安好:“殿下竟在這里,怎的自己就跑出來了!”
朱明謙卻看著門口的來人,清脆地喊了聲:“章姐姐!”
原有個少女站在月門口,穿了件寶藍色十樣錦妝花褙子,蘭色挑線裙子,頭發未綰起,只戴了兩只嵌翡翠蓮花的簪子,一對海珠耳環。長得也甚是柔美端莊,正看向這邊。趙長寧見這女子未過來,應該是看到他這個外男在這里不方便,于是長寧后退準備回避。誰知道書房的門就打開了,朱明熙走了出來:“何事在外面吵鬧?”
那兩個仆婦就跪下道:“擾了太子殿下安寧,奴婢們是過來找五殿下的!”
那少女見太子殿下出來了,只能走過來給朱明熙屈身見了禮:“太子殿下。”
朱明熙笑了笑:“竟是若瑾表妹,你如何過來了?”
少女就恭敬地說:“姑母召我進宮陪她說話,結果姑母與齊嬪娘娘有些事,就讓我陪著五殿下出來頑。方才不見五殿下,才跟著兩位嬤嬤過來找。”
朱明熙聽了少女的話,就揉了揉朱明謙的頭:“明謙,怎么跑到哥哥這里來了?”
朱明謙就說:“哥哥在見大臣,我遇到了趙大人,他陪我說話。”
這時候杜大人也從書房里出來,自然一眼就看到了趙長寧。趙長寧有點無奈,她能感覺到杜大人的目光在身上停頓了許久,拱手向他見禮,杜成只是淡淡地擠出了一聲“嗯”,竟看也不看她,目光帶著些許冷意。拱手向朱明熙告退離開了。
朱明熙讓長寧先進書房等他,他在外面跟這位若瑾表妹說話。
趙長寧退回書房喝茶,她對這位少女其實很好奇,這位應該身份不低,是當今皇后的親侄女。聽到朱明熙跟少女說:“……父皇是提過把你指婚給二哥,不過母后沒有同意,怕你自小在家嬌養,不會操持他那些事。母后覺得宋家的那位嫡長女嫁給二哥更好,但不知道父皇是什么意思。”
又聽那少女輕柔的聲音:“這事多謝殿下和姑母了。我向來是最不喜歡那些動刀動槍的……真的嫁了二殿下,怕一輩子都不痛快。偏偏圣上的話,怎么敢有半句違逆。”
“放心就是。”朱明熙道,“二哥對這些從來不會說什么,都是聽父皇安排的。”
那少女又笑了笑:“不過我可聽說宋應蓮自小戀慕您,若將她指給二殿下,怕是她也不會快活。倒不如讓周家那位小姐嫁,她卻一直仰慕二殿下的威名,后來無意見過一次,更是非二殿下不嫁了,可惜這些事都由不得咱們……”
朱明熙的聲音就一低:“什么戀慕不戀慕的,你這話可別隨便對別人說,免得壞了人家的聲譽。”
他們兩表兄妹的感情似乎不錯,趙長寧邊喝茶邊想。這位章氏可能就是她夢里聽到的章氏,她現在是不想嫁給朱明熾的。但那個夢里,她最后是朱明熾的貴妃。長寧現在對夢都是半信半疑的,只是奇怪,夢里的人物真的在現實里存在,她還是不能忽略。
接下來兩兄妹說話的聲音更低了。等少女告退了,朱明熙才走進來。幾個內侍跟在他身后,輕手輕腳將書案收拾了,另外鋪了宣紙。
朱明熙說:“方才我見老師看你的眼光不對,你是不是和老師有些過節?”
他走過來的身姿俊雅如玉,有種少年的溫潤,說不出的好看。
趙長寧也沒有隱瞞太子殿下什么,苦笑了一下說:“原來杜家跟我們家是世交,微臣中了探花后,兩家本來是想結親家的,后來因微臣已經和老家的表妹有婚約而作罷,自此后杜大人就一直不喜歡微臣了。”
早知道他是很討女孩子喜歡的,說不定中探花那會兒還被人榜下捉婿過。朱明熙的笑著說:“我竟不知道你在老家還有親事。”
趙長寧應是。朱明熙就有點好奇:“那我可要看看,什么樣的美嬌娘才配得上你了。京城里想嫁給你的姑娘恐怕要傷心了。”他說著站起來,走到了書案面前說,“你現在初入官場才多久,就接連得罪了杜家、蔣家,還有個徐家。要不是個明君,還當真護不住你,記得在大理寺行事要謹慎些,我怕護得你一次,下一次就護不住了。”
趙長寧突然想說‘您就是個明君’,但是這話她沒有說出口,雖然心里就是這么想的。只是這些話不必說出口。“殿下放心,下官定會萬分小心。”長寧輕輕地說,“等殿下有朝一日用得著微臣,微臣日愿為殿下效犬馬之勞。”
他這么一說,朱明熙笑了笑:“不說這個了,你也來寫一首詩吧,我看看有什么不同。”
朱明熙自幼就是翰林院大學士專門教導,但畢竟又不用科舉,跟趙長寧比起來還是有差距的。
只要摸準了太子殿下的脾氣,就知道他這個人是很親和的,叫你做事就做,顧及別的不敢做,他反倒會不高興。
“那微臣就獻丑了。”趙長寧走上前拿了毛筆蘸墨,看了眼太子殿下方才寫的詩,是出自《詩經·邶風》其中的一首《擊鼓》,最有名的那句情詩‘死生契闊,與子成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就是從里面來的,不過詩的愿意是形容戰場聚散離合,戰友之間的感情。
太子殿下只寫了前四句,她就提筆接著寫下去。爰居爰處?爰喪其馬?于以求之?于林之下。死生契闊,與子成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于嗟闊兮,不我活兮。于嗟洵兮,不我信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