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第65章
傍晚臨近,夕陽照入巷子。趙長淮的馬車回了府中。
貼身丫頭見他回來便叫布置飯菜。趙長淮在戶部忙了一天了,此刻有些累了。揉著眉道:“我方才怎么見柳大夫出去了,府里可是誰生病了?”
丫頭說道:“奴婢聽說是大少爺?shù)昧孙L(fēng)寒,才請了大夫過來,今日都告病沒去大理寺呢。”
趙長淮覺得有些稀奇,他這哥哥去大理寺勤奮得很,沐休都經(jīng)常加班加點的干,竟然會告假。
丫頭看了看他的神色,斟酌道:“少爺可要去看看?既然告假了,奴婢想著恐怕是病得有些重……您畢竟與大少爺是正正經(jīng)經(jīng)的兄弟,是最該親近的。”
她覺得最可惜的就是趙家這兩親兄弟感情不好了。少爺若能與自己的哥哥親近些,也不至于在府里孤獨了。少爺是老太爺養(yǎng)大的,自小就孤僻,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少爺心思雖多,其實當(dāng)真是孤獨的,若誰能真的對他好,他必然也會對那個人好的。
趙長淮是覺得有點蹊蹺。大熱天的得什么風(fēng)寒。
去看看他……那還是去看看吧,反正也無事。
趙長淮去的時候,趙長寧仍然在看書。他靠著窗,窗外是一叢青竹,陽光透過竹葉的間隙灑在他身上。聽到丫頭的通傳之后抬頭看了看他,道:“弟弟竟來了,坐吧。”
趙長淮道:“聽聞哥哥生了病,沒有大礙吧?”
趙長寧聽了似乎一笑,搖頭后道:“皇上昨個留宿我,不想這宮里倒比家里冷,感了風(fēng)寒。沒有大礙。”說話間丫頭已經(jīng)端了茶上來,趙長淮坐下靠著扶手飲茶,眼瞧著長寧說完話后又開始低頭看書了。這哥哥穿了件月白細布長直掇,卻是比那絲綢還值些錢,柔軟貼合,清涼透氣。自這哥哥升了大理寺正之后,吃穿用度都是家里最好的。
外面一陣涼風(fēng)拂動竹林,樹影婆娑,投在趙長寧身上的日光也斑斕地拂動。一片陽光落在他的脖頸、臉頰上,照得透明雪白。
趙長淮竟注意到他的脖頸處有塊紅痕,留在玉白的頸間,非常的顯眼。
這是什么,他被宮里的蚊子咬了不成?
什么蚊子,竟咬了這么大一塊紅。
趙長寧剛才是看到了書里的一個關(guān)節(jié),不好招呼他。把那關(guān)節(jié)看完之后她才放下書,抬頭笑了笑:“二弟想必還沒吃晚膳吧,可要一起吃?只是我得了病,怕過了病氣給你。”
長寧覺得奇怪,趙長淮似乎是看著她,等她出聲之后,趙長淮才收回了視線,淡淡地道:“愚弟身強體健,倒不在意這些。”
趙長寧說那句話的本意是想讓趙長淮離開,既然他說要留下來吃飯,未必還能趕人家走不成。招手叫丫頭進來,再多加了幾個菜。
丫頭扶著長寧從炕床上起身,披了件灰布直裰。
長兄今日倒似乎身體真不大好,站不太穩(wěn)。趙長淮見他身體虛晃,卻連動也沒動一下。
他當(dāng)真不喜歡羸弱的男子,長兄雖然羸弱,但不知道為何喜歡他的女子還是前赴后繼。倒不怕嫁了個短命的。
只是從皇宮里回來便病了,的確奇怪。皇上留宿他議政本來就奇怪了,趙長寧非內(nèi)閣重臣,也不是六部官,九卿大臣,為何要留他議政。
趙長淮當(dāng)真沒想得明白。
菜陸陸續(xù)續(xù)地端了上來,趙長寧虛手一請,“二弟坐吧,我這里就不要拘禮了。”趙長淮坐在她對面,拿起筷子用手一齊,突然又把目光落在她的手腕上:“愚弟倒是有些好奇……長兄昨夜在皇宮睡的時候,可是蚊子太毒了,怎么脖連手上都被咬了呢。”
趙長寧才看到露出袖口的一塊紅腫,她立刻不動聲色地擋了道:“昨夜睡的東直房朝著荷池,夏夜里蚊子就格外毒。”
……君王抓住她的手,在她的手腕上吮下了這些痕跡。他當(dāng)真哪里都沒有放過。
趙長淮嘴唇一勾,接著就什么也沒說了。
趙長寧當(dāng)然做得一副云淡風(fēng)輕的樣子,還叫丫頭給趙長淮盛了碗湯。
這時候香榧緩步走進來了,在長寧耳邊說:“大少爺,七爺回來了。”
趙長寧眉毛微微一動,七叔回來了。
周承禮剛下了馬車,等候的下屬便告訴他大少爺生病了。他聽了嘴唇一抿,衣裳都沒來得及換,便朝竹山居過來了。
來的時候趙長寧與趙長淮站在門口等他,兩人都齊齊喊了聲七叔。周承禮嗯了聲答應(yīng),先看趙長寧,發(fā)現(xiàn)她只是臉色不好看沒有大礙,心里稍微放松,才對趙長淮道:“難得看到你來你大哥這里,都進去說話吧。”
趙長淮淡淡一笑:“聽聞長兄抱恙,所以過來看看。既然七叔來了,那我便不打擾了。”說罷就要拱手告辭,周承禮也點點頭,正好,他有些話要單獨問趙長寧,本就想趙長淮先走。
趙長淮走后,周承禮才坐在了趙長寧旁邊,解開了披風(fēng)道:“既然是偶感風(fēng)寒了,怎么只穿一件外衣。”
趙長寧笑道:“……夏天天熱,倒也不冷。這么這幾日不見七叔,皇上派您出去了?”
周承禮接過下人遞來的外衣,披在趙長寧身上。修長的手指微微一攏。“天熱也不能放松……倒是沒問你,究竟怎么能得了風(fēng)寒的。”
趙長寧自己系了帶子,只淡淡地道:“向皇上陳述案情晚了,就留宿宮里,住得不習(xí)慣才病了。”
周承禮眉頭微微一皺:“留宿宮中……皇上可曾為難了你?”
趙長寧道:“也沒什么為不為難的,皇上既升任我為大理寺丞,應(yīng)該也不會為難我了。”
周承禮才回來,是舟車勞頓有些累了,趙長寧見七叔微露疲態(tài),讓他先休息著,她再吩咐上了飯菜。周承禮過了會兒才睜開眼說:“皇上胸懷大略,想改革如今的吏法,讓我去探訪。只是吏法改革實非易事。”
很少聽到七叔跟她說起政事,趙長寧格外留意了一些。給七叔倒茶:“您既是名滿天下的竹山賢士,這應(yīng)該難不倒您。”
周承禮就睜開眼,似笑非笑地看著她。
趙長寧淡淡道:“要我現(xiàn)在還不知道,您就該把我弄下去,換了二弟或三弟來做這個嫡長孫了。”趙長寧早暗中調(diào)查過了,周承禮當(dāng)年是在江浙名滿天下的竹山賢士,心學(xué)傳人。常人百求而不得一見,白鹿洞書院的人請他來教書的時候,當(dāng)真是一時轟動了江南士林,所以并不難探尋。趙長寧其實相信,當(dāng)初朱明熾若不是找到周承禮助他,恐怕這天下究竟是誰的還說不準(zhǔn)。
周承禮一投靠了他,必然就能為朱明熾招來大批的能人,他在江南士林中的地位極高。有周承禮的輔佐,朱明熾繼位其實在兩廣兩湖江浙地區(qū),很快就被士林所接受了。否則這群讀書人口誅筆伐起來,皇帝也是受不住的。自古讀書人是最不能得罪的。
“只是我不明白,布帛金銀恐怕是不能打動您。朱明熾究竟是如何請到您的?”趙長寧繼續(xù)。
周承禮就淡淡一笑:“說來長淮倒的確比你狠一些。”
他喝了口茶:“朱明熾當(dāng)初找到我的時候,他不過是個小有軍功的青年,也沒有名聲。這個人倒是的確比較特別,當(dāng)時我住在山上別館中,想見我需得回答三個問題。”
這是高人的一貫套路,長寧也算是懂的,原來七叔也是玩兒套路出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