廁所靜得可怕。
江淮沒有說話,薄漸也沒有。
薄漸低著眼,看著江淮慢慢地把那一支注射劑全部推進靜脈,細針扎在皮下,星星點點燃燒著的煙頭散著刺鼻的煙氣。
門已經反鎖了。
他感受到江淮的視線始終釘在他臉上。什么表情都沒有。
一分鐘,或者一分半,注射器見底。
江淮抽了針,針尖粘連勾出一串藥液和血。他隨手把注射器丟了垃圾桶,夾下煙,從窗臺上取下那個玻璃瓶。
從始至終,江淮一個字都沒說。
薄漸站著沒動。
江淮摩挲了兩下玻璃瓶的標簽紙,把煙頭不輕不重地碾滅在窗臺上。
太靜了。于是像是突如其來的爆發——
“嘭”!
玻璃瓶被砸在廁所的瓷磚地上,裂出無數尖利的碎片兒。
針眼在江淮小臂上淌了一道細細的血痕。他沒擦,沒看,鞋底碾過粘著標簽紙的玻璃碴兒,慢慢向薄漸走過去。
江淮問:“看見了?”
“嗯。”
江淮又問:“看見什么了?”
薄漸輕輕笑了兩聲,什么都沒說。
江淮揪起薄漸的衣領,猝不及防屈膝頂在薄漸肚子上,這一下毫不留情,薄漸被他頂得往后踉蹌了一下,衣領卻還被江淮扯著。
薄漸站住了:“松手。”
江淮連眼皮都沒動,扯著薄漸衣領過來,又抬腳踹了過去。
薄漸拉住江淮手腕向他肩膀推,硬生生側轉身躲了過去。江淮原本不想動手,動手容易碰到臉,臉上一掛彩,屁大點的事都能放大到不可收拾。但薄漸一躲,江淮掙出手,反手一拳向他臉上砸過去了。
江淮打過很多架。alpha打過,beta打過,算上宋俊,ega也打過。
對他來說,打架不分abo,只有強和弱。
江淮不認為薄漸會打架。學習好的都不打架,動起手也弱得一批。只會嗷嗷叫喚著去向老師告狀。
但江淮沒想到,他一拳沒落在薄漸臉上,小臂肌肉猛地一抽。有一瞬間手沒被控制住地向下一沉,極短時間的停頓,不到半秒后薄漸已經攥住了他小臂,毫不留情地向后一擰,反剪了他兩只手在身后。
江淮肩膀撞在墻上。雙手手腕被薄漸掣在一起。
薄漸低眼,看著江淮手臂上的針眼還在慢慢流血。
江淮要掙,薄漸把他往前一推。幾乎聽得見肩骨撞在瓷磚墻上的聲響。
江淮整個人都是繃緊的。薄漸毫不懷疑,他一松手,江淮就回回身和他扭打起來。
剛剛江淮那一頂,現在他胃里都泛酸。
一個年輕alpha會藏在學校男廁靜脈注射的只有鎮定劑和毒品。
毒品不會在瓶子上貼成分標簽。可薄漸在藥劑瓶標簽上看見的也不是鎮定劑的名字。如果他沒記錯,c型Ω蛋白抑制劑……是針對ega的抑制劑。
江淮,在打ega的抑制劑。
薄漸輕輕地笑著說:“c型Ω蛋白抑制劑……江淮,你是ega?”
江淮合上眼。半晌,他吐出一個字:“滾。”
不知道為什么,江淮只掙了那一下。沒有掙開,他便不動了,前額抵在冰涼的瓷磚墻上。不動,也不再說話。
薄漸突然發覺被他攥住的手在不受控制的發抖。江淮臉上血色失得厲害,不像是害怕也不像是生氣,像是疼痛。
薄漸松了手勁,騰出一只手,輕輕刮在江淮小臂上還沒干的血跡上。
江淮依舊沒動。
四五秒鐘,他才肩膀抵著墻,慢慢轉過身。他靠著墻,額角滲出層冷汗,仰起臉,喉結動了動:“滾,出,去。”
江淮又閉上了眼。
不知道多久。可能一分鐘,可能兩分鐘。
他聽見“咯吱——”,拉開門的聲響。
幾乎在關門聲響響起的下一秒,江淮靠著墻蹲了下來,他想摸出煙,可注射過抑制劑的左臂痙攣到連煙盒都攥不緊。“……操。”他很低地罵了一句。
陳逢澤一點零五到了二班后門。
薄漸在最后一排,支著頭看書,長腿屈在狹窄的桌空里。
他拎著一疊外賣紙盒:“騎手小陳來給您送飯了。都按你要求來的,還沒涼,蘸醬我給你要了三種,你趁熱……”他要把紙盒往薄漸課桌上放,薄漸卻抬手擋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