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俊隨隨便便說出來的這番話,幾乎將所有人徹底打倒,連阮碧秀亦不例外。唯有嚴菲不為所動。因為她根本對這些事沒概念。
愣了一陣,倒是那營業員最先回過神來。
她哈哈大笑,是那種刻薄中年婦女特有的尖銳刺耳的笑聲。
“你你們快來他他說要自己裝電視機哈哈笑死我了”
她伸手指著柳俊,笑得上氣不接下氣。
其他營業員正無所事事,聞立即紛紛圍攏過來。
“他這個小孩說要自己裝兩臺電視機”
一堆女人馬上嘻嘻哈哈笑作一團。
電視機,那是多稀罕的玩意,上海天津那些大城市才能生產的高端電器,向陽縣也就她們五交化公司有幾臺存貨。這個小屁孩看上去不到十歲,竟然如此口出狂。
“小孩,你以前見過電視機嗎”
另一個更為尖酸刻薄的女人譏諷地問道。
柳俊背負雙手,頭顱微微揚起,不屑與她們作口舌之爭。
阮碧秀忍耐不住了,雖然她也不相信我能組裝電視機,卻不能容忍別人這般嘲笑自己的兒子。
“你怎么知道他沒見過電視機”
阮碧秀長期在基層工作,不如解英那般會打扮,衣著比較土氣些。那營業員以為她是陪同解英來逛街的鄉下親戚,當即冷笑道:“怕是見過一兩回。”
“你倒是天天看見電視機,可惜是公家的東西。”
阮碧秀鐵姑娘隊隊長出身,轉戰過三四個公社,如今又擔任向陽鎮派出所副指導員,什么潑辣角色沒見過那營業員雖說也不是個省油的燈,阮碧秀可不怵她。
“喲,你們是到這里吵架來了”
當初那個營業員瞪起眼睛,氣勢洶洶地說。
見人家人多勢眾,解英馬上站出來助拳,怒道:“我們來買東西,是顧客。你們什么服務態度”
“我們服務態度怎么啦啊你要什么態度”
“是啊,買不起就不要在這里充闊氣”
“就是,這電視機是什么人都買得起的到我們這里來裝什么有錢人啊”
一眾營業員紛紛上陣,指手劃腳,口沫飛濺。
解英氣急,拉開挎包,掏出一大疊“工農兵”十元紙幣的又一稱呼,“啪”地一聲拍在柜臺上。
“把電視機給我搬下來。”
這一手果然氣派,幾個營業員都是一怔,料不到這位真是“富婆”
稍頃,電器柜臺的那個營業員眉毛一挑,說道:“你有錢也不行。這電視機不賣”
解英氣急反笑,冷冷道:“為什么不賣”
“我說不賣就不賣”
營業員耍起了“霸王”嘴臉。
解英大怒:“叫你們領導來,我就不信,還真無法無天了”
“喲,好大的口氣好像向陽縣是你家的地盤。我們領導是你想見就能見的人家忙著呢”
眼見解英氣得渾身直抖,柳俊拉了拉她的手,說道:“解阿姨,不值得和她們斗氣的。五交化公司總有經理吧跟她們經理反映一下問題就是了。”
“哼,人不大口氣倒不小,跟我們經理反映問題,哼哼喏,那不是我們經理來了孫經理,你過來一下,這里有人要找你告狀呢。”
電器柜臺的營業員手指門口,一副有恃無恐的模樣。聽她呼喝經理的語氣,我推斷她大約是縣里某個實權人物的家屬,甚或就是管著五交化公司的。
五交化公司建了新門市部后,辦公樓就在二樓。
孫經理約莫三十歲年紀,精刮拉瘦,理著時下流行的三七分頭,裝模作樣地慢慢踱過來,打著官腔問道:“蔣姐,什么事”
蔣姐手一指我們,盛氣凌人地道:“這幾個人在這里鬧事。”
解英和阮碧秀都是又好氣又好笑,怎么一眨眼間,反映問題變成了告狀,告狀又變成了鬧事呢這個蔣姐還真是能掰啊
“哦你們是什么人為什么到這里來鬧事”
孫經理有些眼色,見解英氣質不俗,不像是鄉下來的,語氣也就不是十分凌厲。
解英臉一揚,哼了一聲,阮碧秀更是扭過頭去,懶得理他。
“我媽媽和阮阿姨帶我們來買電視機的,她們不賣,還罵人。”
一直默不作聲的嚴菲突然脆生生地說道。
“誰罵你們了,誰罵你們了,啊”
蔣姐立即叫嚷起來,隨后又嘀咕了一句。聲音雖低,我卻聽得很清楚,她罵的是“小搔蹄子”
柳俊勃然大怒。盡管嚴菲年齡還小,柳俊也并未真的將她當成女朋友之類的。但如此清麗秀美的一個女孩,居然被別人冠以“小搔蹄子”的污名,當真是可忍孰不可忍。
柳俊一腳側踹過去,“嘩啦啦”一陣大響,柜臺玻璃碎了一地。
這一腳的力度和方位都恰到好處,踢在兩個柜臺的結合處,倒不虞被玻璃割傷。
蔣姐吃這一嚇,頓時一屁股坐倒在凳子上。
“我警告你,嘴巴放干凈點。你是大人,有這么罵小孩子的嗎”
柳俊伸手指著臉色蒼白的蔣姐,冷冷道。
孫經理氣得鐵青了臉,指著柳俊叫道:“小孩,你膽子也太大了,敢到這里來鬧事”
柳俊掏出二十元錢丟在地上,冷笑道:“這是玻璃的錢,我賠你們五交化公司,招的都是些什么人有你們這樣的營業員嗎孫經理,你們公司真的應該好好整頓一下了。”
孫經理見柳俊隨隨便便將二十元錢扔出來,倒也吃了一驚。這年頭,身上帶這么多錢的小孩可不多。普通工作人員的工資也就是每月三十元左右。
“你,你們是什么單位的,我要找你們領導說道說道這事”
孫經理考慮到不該和我一個小孩子計較,轉而又問解英和阮碧秀。
解英冷冷道:“我叫解英,在縣教委上班。她是阮碧秀,在向陽鎮派出所上班。這孩子說得對,你們五交化公司是真的該好好整頓一下。”
“解英阮碧秀”
孫經理喃喃地重復一下,鐵青的臉色漸漸轉為蒼白。
“碧秀,走吧,這電視機不買了。一肚子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