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國成盜采事件,柳俊本來的意思是要老爸獨力解決問題。畢竟也不是什么大事,偷了點煤,給人打斷腿,用很法盲的觀點來看,也算是扯平了。假設(shè)是偷了點煤,再打斷護(hù)礦隊員的腿,那才比較麻煩。
誰知柳晉才恪守官場規(guī)矩,不愿撈過界,硬推給嚴(yán)玉成。那也沒啥,不過是多費了柳俊一番口舌。柳俊對嚴(yán)玉成的影響力,一點不比對柳晉才的影響力小。
但解決醫(yī)藥費,就沒必要再麻煩嚴(yán)玉成。
柳晉才原本就和張礦長有點交情,如今身為向陽縣二把手,張礦長人精似的,焉能駁老爸的面子七一煤礦財政再拮據(jù),幾千人的大單位,也不少這三兩百塊錢。
細(xì)論起來,不管是縣里出這筆錢還是礦里出這筆錢,都名正順,也都有不便之處。縣民政局可以透過困難補助的名義掏一點,政斧終歸不能見死不救。怕的是助長盜采分子的囂張氣焰。而七一煤礦也有這個顧慮。如今柳晉才親自出面協(xié)調(diào),礦里自然要順坡下驢。
七一煤礦到底是在向陽縣的地盤上,今后再有類似事件,還得指望地方政斧支持呢。諸如糧食供應(yīng),子女入學(xué)之類問題,更是離不開地方政斧幫忙。
正當(dāng)桂花嫂眼珠亂轉(zhuǎn),想要扳回些面子,七一煤礦保衛(wèi)科和財務(wù)科的人就到了醫(yī)院,承擔(dān)了70的醫(yī)藥費。留下這30的尾巴,也有個說法。畢竟梁國成犯錯在先,不能不接受一點教訓(xùn)。不然的話,盜采份子的囂張氣焰還真不能打壓下去。不一刻那位渾身瓜果蔬菜的胖大護(hù)士和另外一名嬌小玲瓏的同事就拿了點滴瓶過來給梁國成掛上。
桂花嫂甚是無趣,招呼了兩句場面話,訕訕的走了。
梁國成全家自是感激不盡,便是病房里其他的病人家屬,也都交口稱贊,說咱向陽縣出了兩位愛民如子的好領(lǐng)導(dǎo)。
柳俊這人臉皮時厚時薄,但只是聽不得別人對自己說感謝的話。人家要夸贊嚴(yán)玉成和自家老子,柳俊卻沒有理由不好意思。
柳晉才是個好官,自己這做“衙內(nèi)”的,也與有榮焉。
當(dāng)下笑吟吟的站在那里,將潮涌而來的贊譽照單全收,頗有點洋洋得意。直到梁國成終于將“矛頭”對準(zhǔn)“小俊”,這才意識到情況不妙,慌忙搖手止住。
“梁師傅,不說這個不說這個,我看,還是商量一下曰后的事情吧。”
說到曰后,梁國成狂喜之情漸去,憂慮之心暗生。
“唉,往后,走一步看一步吧”
柳俊瞟了一眼梁巧,小姑娘剛才毅然決然要“賣身救父”,如今事情解決,卻又像受了驚嚇的小鹿,縮在一角微微發(fā)抖。讓人不自禁的又愛又憐,剎那間激起了柳俊的俠義情懷。
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
盡管七一煤礦承擔(dān)了70的醫(yī)療費,梁國成自家要掏的還得上百塊。家里還有一個偏癱的老父親,加上他自己最起碼要臥床三個月,他愛人必得要留下來陪護(hù)。便是頗有積蓄的家庭,這么一整也要大傷元氣。何況他們這個風(fēng)雨飄搖的家庭境況之窘迫,可想而知。
瞧桂花嫂離去時那副心不甘情不愿的樣子,柳俊真擔(dān)心這女人不肯善罷干休。只要梁家的境況得不到改善,梁巧又已經(jīng)輟學(xué),被“賣掉”是遲早的事情。
只是,柳俊又如何來幫梁巧呢
自己一個小屁孩,打著老爸的招牌嚇唬嚇唬別人沒問題。倘若直接掏錢出來幫補梁家,怕是要嚇壞一幫子人。尤其頭痛的是,梁巧也還是個孩子,盡管桂花嫂認(rèn)為她已夠資格嫁為人妻,但真正讓她去工作,怕是得不到人家的認(rèn)同。
真是傷腦筋。
一時三刻沒有好辦法,只得告辭而去。
上一次沾梁科長的光,梁巧母女都送到門外,此番柳衙內(nèi)面子不夠,只有梁巧一個人送。走到門口,梁巧輕輕拉了一下柳俊的衣角。
柳俊回過頭,征詢地望著她。
小姑娘滿臉紅暈,垂下頭,極低地說了一聲:“謝謝你”
都說女人是禍水,這話看來沒錯。梁巧眼下尚未達(dá)到“禍水”的級數(shù),不過瞧發(fā)展趨勢,過得幾年,只要能長得和她姐梁少蘭不相上下,最起碼也能達(dá)到“準(zhǔn)禍水”的級別。
就這么一句沒多少營養(yǎng)的“謝謝你”,搞得柳俊一整天都毛毛亂亂的,一連出了好幾回錯。方文惕和柳兆敏詫異不止,卻又不敢問。自打教他們理論,柳俊的師父架子端得很足。這也是臺資廠整出來的壞毛病,做工務(wù)主管的時候,時常將新進(jìn)的小師傅罵得狗血噴頭。
這人還真有點賤骨頭,你越罵他對你越服貼。
中午飯照例去附近一家小飲食店打過來吃。這活以前歸方文惕,現(xiàn)今自然輪到柳兆敏跑腿。方文惕怎么說也是老板,又是殘疾人士,該當(dāng)享受照顧。
柳俊跟梁科長練了兩個月基本功,力氣長了不少,飯量也跟著大增。胃口幾乎和半大小伙子的二哥一般,超過方文惕這瘦猴許多。柳俊對吃的東西不挑剔,有肉,管飽就成。維修部效益大好,柳俊成了“腰纏千元”的闊佬,倒是可以好好治療一下饞肉的毛病。
不成想這天中午的飯菜還真有些難吃,可能大師傅感冒了,舌苔厚,嘗不準(zhǔn)味道,鹽下得太重。柳俊還沒開罵,方文惕先就受不了,一連呸了幾口,掏出錢來,叫二哥去買包子。
“他媽的,這飯菜又貴又難吃,服務(wù)員一個個還板著個死人臉,好像他們是老子咱們是孫子麻皮,老子賺幾個錢,都把去喂了狗”
柳俊不由皺了皺眉。
不過是鹽下得重點,這小子便罵得這般惡毒,看來還是心痛買飯的錢。
柳俊上上下下打量他,看得方文惕渾身不自在。
“怎么啦怎么啦,我身上哪不對了”
“哪都不對。你小子,都那么有錢了,怎還像個小氣鬼一樣,死摳門”
方文惕倒不忌諱,笑道:“我這不也是窮怕了有時常做無時想,省著點好,經(jīng)得長久。”
柳俊撇撇嘴,不屑地道:“小農(nóng)思想我問你,錢賺來做什么的”
“這個我倒沒想過,應(yīng)該是賺來花的吧”
“對啊就是賺來花的。賺了錢不花掉,跟沒賺有什么區(qū)別生不帶來死不帶去的東西,只要你有能耐,只管花,花得多賺得更多。”
這倒不是故意在方文惕面前充大尾巴狼,上輩子柳俊雖然是個工薪族,花錢可不小氣。基本上賺多少就花多少,四十歲一覺睡過去之前,身無余財。這大概就是二十一世紀(jì)消費觀念和二十世紀(jì)消費觀念的區(qū)別吧。
方文惕嘿嘿笑著,瞇起小眼睛:“大少爺,你有啥話就直說,別擠兌我”
柳俊頓時鬧了個紅臉。
這死瘸子,機靈似鬼,還真能看透自己的心思。
“是這樣,我想找個小女孩來給咱們做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