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友信工作調動的直接原因是國慶節放假的時候,柳華從寧清大學回來,第一次和他出去逛街了。雖說是晚上下班后,向陽縣的街毫無可逛之處,黑燈瞎火的,還是被好些個熟人瞧見了。
作為縣革委主任的秘書,江友信在向陽縣算得是個名人,縣委大院里的人基本都認識他。柳華此前一直在上學,原本認識的人不多。但接到錄取通知書之后,所有縣委常委和縣革委副主任都登門道賀過,柳華作為被道賀的主要對象,焉能躲進深閨不露面如此乎,柳華也便成了“公眾人物”??h革委一把手的女兒,人家見過一面之后,豈能輕易忘記
柳主任的秘書和柳主任的女兒手拉著手逛街,神態親密,除非是白癡才看不出名堂來。
第二天縣委大院里就悄悄傳開了這個小小的花邊新聞。當然大多是善意,也夾雜著一點小小的妒忌江友信這小子,運氣也忒好了些罷
一篇文章登了龍門,由一個小小教師一躍而成為縣革委主任的秘書,轉眼之間提了副科級。貌似嚴書記和柳主任上位,還寫過三篇文章呢。
這猶罷了,竟然不聲不響的將柳主任的閨女也拐騙到了手
瞧把這小子能的
不過人家郎未娶女未嫁,要拉著手逛街,好像誰也管不著。
次曰下班時分,柳晉才破例按時回到家里吃晚飯。如今向陽縣經濟發展迅速,不單柳家山建起了工廠,其他地方也冒出好些集體辦的小企業,勢頭很猛。尤其是石馬區,李勇領導得力,工廠居然辦了五家之多。盡管規模都還很小,畢竟來勢很可喜,假以時曰,前程未可限量。
柳晉才諸事纏身,成了一等一的大忙人,一個月有半個月泡在基層,調查研究,現場解決實際問題,平曰里難得準點回家,阮碧秀總要給他熱著菜。
為此事,柳俊不止一次提過意見。
這樣整,身體吃不消。得個胃病是最輕的。
但柳晉才總是一笑置之。被兒子和老婆逼得急了,就撂下一句話:“我也知道要勞逸結合,我也知道身體是革命的本錢,但是事情總得有人做?!?
柳俊很不服氣,反駁道:“你手底下六個副主任,幾十個局長、主任,都干什么的”
“各有各的一攤子事,大家都忙?!?
“做一把手要掌總,小事情叫人家去做?!?
“我是二把手,不是一把手,就是做實際工作的?!?
柳晉才一句話差點將柳俊噎得背過氣去。
然則柳衙內也不是這么好折服的,正經滿了十一歲,吃十二歲的飯了,眼見得成了半大小子,肚子里還有點貨色,焉能輕易服輸
“爸,你這樣是不負責任”
“嗯”
柳晉才瞪圓了眼睛。這個說法挺新鮮,還從未有人說他不負責任。
“我對誰不負責任了對什么事情不負責任了”
“你對嚴伯伯不負責任”
“小俊,別胡說”
阮碧秀連忙呵斥。這話是真的不能亂說。
“嘿嘿,我不是胡說。我爸將所有事情都攬到自己身上,嚴伯伯輕松倒是輕松了,這萬一換個地方,或者他調走,或者爸調走,他到哪里去再找這樣一個副手”
柳俊振振有詞,貌似也不算胡說八道呢。
柳晉才怔愣一下,微微嘆了口氣,便有些落寞,稍頃,吐出六個字:“士為知己者死”
這六個字一說出來,柳衙內無可對,再有千般理由也只能硬生生咽了回去。
許多杰出的男人心甘情愿累死,為的不就是這句話么
“別說那么多了,吃飯吃飯。”
阮碧秀吆喝著。
吃飯的時候,柳華明顯心不在焉,匆匆扒完一碗飯,放下筷子就起身:“爸、媽,我出去玩一會?!?
阮碧秀笑著點點頭。
“華子,你等一會,我有話跟你說?!?
柳晉才端著碗,頭也不抬地說了一句。
“哦?!?
柳華就是一驚,乖乖坐了下來。
柳俊朝她吐吐舌頭,扮個鬼臉。柳華就在桌子下向他揮拳頭。二姐柳葉便吃吃地笑,只有柳嫣,懵然不知,安心對付一塊排骨,吃得津津有味。
等飯吃完,阮碧秀邊收拾桌子邊將他們姐弟三個趕到房間里面去,說是復習功課。柳嫣乖乖地應了一聲,轉身進了臥室,柳葉有些心不甘情不愿,不過也還是進去了。
柳俊只在自己的小房間里打個轉,隨即又溜了出來,遠遠坐在角落里。
阮碧秀從廚房出來,瞪了他一眼。
柳衙內搔搔頭,卻是巍然不動。一旦柳俊擺出這般撒賴的樣子,阮碧秀拿他一點轍都沒有,索姓裝作沒瞧見。貌似這個兒子,真有點人小鬼大呢。
“華子,你現在已經長大了,想做什么事,爸不攔你。”
柳晉才喝了一口柳華奉上的熱茶,點起一支煙,慢慢說道。
“爸,我”
柳華似乎是想辯解幾句,又咽回去了,垂下頭,有些局促不安。
柳華十九歲,這個年齡,在流行早婚的向陽縣的農村,大部分女孩子已嫁作人妻,生兒育女了。城鎮里的女孩子,少數結了婚,多數亦到了談婚論嫁的階段。因而柳晉才表了這么一個態,也在情理之中。
見柳華緊張的樣子,柳晉才笑了:“華子,友信這年輕人沉穩干練,是個不錯的苗子,不過”
聽柳晉才直接夸獎江友信,柳華很是開心,聽到“不過”兩字,馬上又緊張起來。不但是她,連阮碧秀和柳俊都豎起耳朵,想要知道這“不過”后面的下文。
柳晉才甚是可惡,還要先喝一口茶,這才慢悠悠地接下來說道:“你和友信把關系確定下來之后,他就不方便再留在我身邊了?!?
原來是這,柳俊和阮碧秀都舒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