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著推著他突然反應過來了。
不對啊,他這不是還沒答應借車嗎?
還不等著他問,紀長澤就先來了一句:
“怎么能是資本主義呢,鄉里鄉親的,我要是白白用了您板車,那才叫資本主義呢,老趙叔,都是一個村子的,你可不能害我。”
老趙叔被嚇唬住了。
也顧不上自己還沒答應借車的事了,他不就是不想收東西嗎?
這怎么能成他害人了?
見他不推了,紀長澤往院子里快速打量了幾眼,很快鎖定了板車位置,他直接上前,一邊推著車過來,一邊特自然的說著:
“您就收著吧,不然我都不好意思借車了,而且您不吃,家里的小孫子能不吃嗎?喜子一臉聰明相,就是瘦瘦小小的,要是吃的跟上了肯定更聰明,以后啊,考個大學生回來。”
他說完,老趙叔剛才就動搖的心動的更加厲害了。
是啊,他小孫孫年紀這么小,每天吃的也不咋飽,這幾個野山藥好歹就當加餐了,省著點能吃好幾天呢。
何況紀長澤也說了,他小孫孫聰明,吃的怎么能不跟上,現在大家都是吃大鍋飯,也不讓在家里開火,野山藥這東西好啊,隨便在地上起個火扔進去就能熟,管飽還隱蔽。
但是借給紀長澤……
他在村里的名聲到底還是讓老趙叔有點糾結。
這邊紀長澤把筐往板車上一放,擺擺手:“得了,東西您拿著,我走了啊。”
“您放心,我下次借車,還給您送東西,咱不能當那資本主義白吃白拿啊。”
下次還給啊!!
誒喲,那可就不是幾個野山藥的事了。
那可能就是好十幾個幾十個山藥啊!
糾結是什么?!
不知道,沒見過!
反正借車就對了!
老趙叔連忙把野山藥放下,特別熱情的迎上來:“我送送你吧?”
外面的人本來見著老趙叔被紀長澤給硬生生扯進去,正探頭探腦的看著。
“紀長澤不會打人吧?”
“不至于吧,好歹也是一個村里的,那老趙叔還是看著他長大的。”
“這小子混的很,還真說不準,我說,要不我們進去看看吧?”
幾人正說著話,門突然打開,紀長澤推著板車出來了。
他那張總被村里人覺得象征著偷懶沒干活的白凈面容上帶著笑,正一邊推著車一邊說著:
“嗨呀,您就是客氣,叔您放心,我明天從城里回來就把車還回來。”
緊接著老趙叔也跟著走了出來,一張臉上皺紋都恨不得笑的擠出一朵花來,語氣要多么和煦有多么和煦:
“不著急不著急,你過幾天再還也沒事。”
“那就謝謝叔了,我走了啊叔。”
紀長澤也沒去看之前扒在門口,現在愣愣站在一邊的那些人。
即使他們此刻臉上的震驚程度不亞于看見了太陽從西邊出來。
車也有了,準備賺點小錢的山貨也有了,自覺齊活了的紀長澤推著車,笑瞇瞇的又回頭擺了擺手,這才徑直朝著紀家方向去了。
他到底在村里有個混名頭,在場的時候沒人敢說什么,一直看著他走遠了,估摸著也聽不到他們說話了,那些人去問老趙叔:
“剛才紀長澤跟你說什么了?你怎么答應把車借給他了?不怕他不還或者給你弄壞啊。”
老趙叔擺擺手,一臉的嫌棄:“別瞎說,長澤是我看著長大的,我借給他車不是挺正常的嗎?”
他還挺美滋滋的,想著紀長澤借一次車給他幾個野山藥,借一次給他幾個。
他小孫孫以后就再也不用晚上吵著餓還沒得吃了。
聽到這話的幾人:“……”
不是,剛剛紀長澤問他借車的時候,他臉上那為難是假的嗎?
“是紀長澤跟你說什么了?還是嚇唬你了?”
“胡說什么呢,長澤怎么可能嚇唬我。”
老趙叔瞪了說這句話的人一眼。
要是讓這些人傳出去紀長澤嚇唬他的話,讓紀長澤知道了,下次不給他送野山藥怎么辦。
“長澤這還是其實挺好的,就是被之前村里亂傳的話給名聲帶壞了,你們可別在外面瞎說,那車是我想借給他的,誒,我就是喜歡這孩子人好。”
外面的人:“……”
紀長澤人好???
他人好???
老趙叔說完就回院子了,他得把那些野山藥好好的藏起來。
等到孫孫回來了,明兒悄悄帶著他去吃山藥。
他是走了,其他人卻是弄了個滿臉懵逼。
這不是在做夢吧?
還是太陽真的打西邊出來了?
紀長澤人好???
***
“長澤,你真好,之前教我的那些話我跟媽說了,她果然對我臉色好多了,剛剛還抱了床被子過來,說是讓我晚上蓋。”
紀長澤回自己屋子的時候,大哥紀長光已經坐在炕上滿臉興奮的等著他了,一看見他進來就迫不及待的迎了上來:
“爹也對我有了個笑臉了,還說下次讓我下次帶著惠芬回來一起。”
這可是讓紀長光高興不已,他一直發愁的就是父母不喜歡妻子,可他偏偏又要孝順父母,又知道妻子并沒有做錯什么。
不知道該怎么調節,只能每次都盡量一個人回家,隔開雙方見面。
結果今天學了紀長澤教他的那些話,說了一些在廠子里上班有點辛苦,但是還好能擠出假回家看爹媽,還有惠芬也很難擠出假,但每次回家買的東西都是她精心挑出來的,要是他們是生氣惠芬不來,下次就是他們供銷社不讓,他也要讓她請假回來后,爹媽臉上的神情簡直是以肉眼可見的神色變得柔和下來。
紀長澤想著,不帶笑臉才怪。
紀家父母心中最大的心結就是大兒子跑去城里,住在媳婦娘家,吃媳婦娘家的飯,工作也是老丈人找的,那不就是上門女婿仰人鼻息過活嗎?
在村子里,最沒出息的男人才做上門女婿,一輩子在妻子家都沒個尊嚴的。
他們家雖然沒錢,但好歹也是盡心培養了紀長光的,結果剛培養出來,人就跑了。
再加上紀長光每次都不會說話,又不帶媳婦回來看爹媽,他以為這是隔開矛盾,實際上在本來心底就犯嘀咕的紀家父母眼里,這是大兒媳婦看不起他們老兩口。
紀長光這么一個上門女婿,當然使喚不動她了。
心里能舒坦才怪。
但紀長光今兒說了那番話,就是表明他在家地位還行,又說了大兒媳其實不是不來,是抽不出身,之前帶的東西也都是大兒媳挑出來的。
矛盾點沒了,二老當然氣不起來了。
見紀長光還喜不自勝的樣,紀長澤拍拍他肩膀:“哥你下次記得多在爹媽面前說大嫂孝順就好,這么晚了,趕緊睡吧,明天我們還得進城呢。”
“進城?”
紀長光一愣,問弟弟:“你也要進城嗎?”
“是啊,這不是眼見著天氣越來越冷了,道上也不安全,我正好最近也要進城,就跟你一塊走,也好有個照應。”
紀長澤爬上.床鋪被子,一邊鋪一邊順口說:“而且每次都是嫂子或者你回咱們家,咱們也沒人上過嫂子家的門,多不好聽,明天我順帶去嫂子家拜拜門。”
紀長光更高興了。
要是之前,他肯定會排斥,覺得紀長澤是想要蹭吃蹭喝。
畢竟兄弟倆一向不親近,紀長澤又是這個樣子。
但是現在……
他一臉樂淘淘的:“那明天大哥好好招待你。”
紀長澤也不客氣:“那感情好,大哥,我早就想去嫂子家了,不過你到底是住在丈人家,也別給我什么好酒好菜的,就隨便弄點家常菜就好了。”
“那怎么行,你好不容易來一次,肯定要給你招呼好了。”
紀長光也沒打算用丈人家里的錢,他自己那還有錢,雖然不多,但讓弟弟吃頓好的肯定是夠了。
紀長澤已經鋪好床躺進去了。
“哥你放心,我肯定不白吃白喝,我在城里的哥們弄了點高檔的禮物,說是最滋養最難得的山貨,好著呢,明天我就送一份給大嫂娘家,肯定把面子給你做的足足的。”
長澤還想著給他撐面子呢。
而且他居然還不白吃,還拿東西。
紀長澤要是知道他在想什么,肯定得笑幾聲。
這年頭誰家都不寬松,誰會白吃白喝啊。
而且,走親戚不都要拿東西嗎?
然而紀長光壓根沒往這里想,這也得虧了弟弟在他心中一直以來的形象。
畢竟,一直都是白吃白拿還連吃帶拿的,現在突然一下子變好了,紀長光簡直恨不得感動的熱淚盈眶。
真好啊。
他怎么之前沒發現。
長澤是個這么好的弟弟!
甚至感覺后背都有些緊張的發熱。
她不好意思的垂著眼,張張嘴正要說什么,又想起來自己現在已經說不出話了,漂亮的眼眸里失落一閃而過,抿緊了唇。
紀長澤直接大大咧咧上前,把那捧他精心挑選的花塞到了安曉露手里,看了看她手里頭藥,笑著問:
“你這是剛從鎮上回來吧?”
安曉露捧著花,紅著臉點了點頭。
紀長澤:“我也剛從城里回來,真是巧。”
一個從鎮上回來,一個從城里,也不知道這個巧是巧在了哪里。
但安曉露卻絲毫沒覺得哪里不對。
紀長澤又把手里頭的肉給她看:“聽說你們家是自己開火,我今天晚上在你們家吃吧,這個肉也帶過去一起。”
安曉露微微睜大眼,連忙擺手。
現在肉這么貴,這么一碗肉,她怎么好意思。
面前這個與她差不多大的未婚夫見此,臉上立刻露出了受傷的神情:“曉露你不想讓我去你們家吃飯嗎?”
他眼神有些委屈,嘀咕著說道:“其實我吃的不多的。”
安曉露一愣,接著滿臉焦急的又趕忙擺手,表示自己不是不歡迎他。
她只是,只是覺得紀長澤帶肉來,她就占了他的便宜了。
她不是從小就啞,也沒學過手語,不知道要怎么表達自己的真實想法,只能指了指紀長澤手里端著的肉,然后再搖頭。
按理說,這個動作挺淺顯易懂的。
偏偏紀長澤一臉的茫然,低頭看了看自己手里的肉,恍然大悟:“哦我知道了,你是說我的肉拿的少了吧?沒問題,我這就回家再多拿一些來。”
安曉露:“???”
眼見著未婚夫真的說完就要跑,她下意識的一伸手,抓住了紀長澤胳膊。
紀長澤回頭,臉上帶笑:“怎么了曉露,你不想讓我回家拿肉嗎?”
安曉露點點頭。
紀長澤臉上的笑容更大了:“那我們去你家吧。”
安曉露生怕他又曲解自己意思跑去再拿肉,連忙點了點頭。
走著走著,她突然覺得有點不對勁。
剛才她表現的應該挺明顯才對啊。
難道長澤是故意的?
漂亮女孩微微側過身看向身邊的未婚夫。
冬日并不曬人的陽光下,紀長澤見她看過來,對著她露出了一抹笑。
紀長澤的皮相是很不錯的,畢竟在一群要么干農活干的身材敦實,要么曬太陽曬得皮膚黝黑,要么吃不好沒營養臉發黃的村里人中,他這個吃好喝好一找到機會就各種偷懶裝病的人那是養的一個白白凈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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