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我距離這個人是三公尺零八公分,但不到四分之一柱香的時間里,我做了一個影響終生的決定。
——電影《天下無雙》
江鳴謙生日,占了餐吧半個場地,請上一堆人喝酒閑聊,鬧哄哄有點兒像在美劇里看到的美式派對。
蘇南后悔了答應過來,此刻抱著碗蔬菜沙有點手足無措。電視里在放個節目,周圍嘈雜得聽不清楚臺詞。演員動作夸張,當是默劇,看一會兒也能品出點兒意思。
她是在哪兒都能苦中作樂的性格。
壽星總算注意到她這個落單的羔羊,搬了張高腳凳往她身旁一坐,“學姐?!彼瓶赡芎榷嗔耍夏槪涠纪钢t。頭埋下去,枕著手臂。
蘇南愣了下,“喝醉了?”
江鳴謙搖搖頭,過會兒,從臂間抬起頭,望著蘇南笑了一聲,“吃點你的沙拉?!?
蘇南遞過叉子。
江鳴謙卻將她手一捉,叉了點兒生菜,就著她的手,就這樣喂進嘴里。覺察出蘇南有點抽手的意思,但卻用了點兒力,沒讓她成功。
蘇南尷尬,但大部分不是因為江鳴謙的動作,而是因為對面的注視。
隔著三四米的吧臺椅上,慵懶放松地坐著。白襯衫袖子挽上去,手指捏著酒杯,旋轉的燈光照得他神情不明朗,但就能覺出點兒看戲的意思。
蘇南真沒發現陳知遇什么時候到的。
興許早就在那兒了。
江鳴謙吃完沙拉,心滿意足地跳下凳子走了。
蘇南捏著叉子,進退不是。
片刻,她看見對面要笑不笑地,沖她勾了勾手。
沙拉碗立時就端不住了,覺得沉,還燙手。躊躇了一會兒,到底還是把叉子一丟,滑下高腳凳,走過去。
她今天上半身穿了件有點兒復古樣式的襯衫,下半身是條深綠色的高腰齊踝的絨裙。頭發披下來,臉上化了點兒妝,很淡,唇上抹的唇彩也快給吃沒了,也是很淡的粉色。
以前沒看她這樣穿過。在學校里,她總是襯衫牛仔,一件藏青色和一件姜黃色牛角扣大衣換著穿。學生氣很足,換之也很不打眼。
陳知遇沒忍住的,多看了兩眼。
蘇南硬著頭皮,“陳老師。”
陳知遇指一指旁邊的椅子。
蘇南稍微把裙子一裹,坐上去。
“喝什么?”
蘇南抬頭去看后面掛著的餐牌。
“給她來杯可樂?!标愔錾米宰隽藳Q定。
蘇南一頓,“……我成年了?!?
陳知遇眼里帶著點兒笑,“能喝嗎?”
說不準,只團建的時候喝過,啤酒兩瓶沒多大問題,再多就上頭。
她小聲說:“一杯啤酒?!?
吧臺燈光照得酒液晶瑩剔透,蘇南晃了下杯子,看著冰塊露出來又沉下去。
“你男朋友?”
蘇南抬了抬眼。
今天的陳知遇有點不一樣,可能是在校外。
這三周,她照例上課,給陳知遇做資料整理,時不時被抓去做“excel培訓”、“數據庫培訓”、“spss培訓”……大學生糊里糊涂考過了的概率統計,被迫又得上一遍,簡直苦不堪。到后來,都有點兒懷疑陳知遇是不是故意的。
但相處次數多了,她那根時時緊繃的弦慢慢松弛。
陳知遇不是那么難伺候,他就是嘴上不饒人,遇到真正做得不如意的地方,卻很耐心幫她糾正。不管她樂意不樂意,的確學到了不少東西。
他今天有點懶。
連刺她幾句都不樂意的懶。
“不是……師門的學弟,上回跟車一起去過s市……”
陳知遇打斷她,“不記得?!?
蘇南緘口,低頭抿了口啤酒。
陳知遇目光移到她臉上,“你開題怎么樣了?”
“周三開題答辯,過了。”
“什么時候交初稿?”
“明天……哦,后年二月?!?
“一年時間。”
“研三上還得實習?!?
“讀博嗎?”
蘇南搖頭。
陳知遇笑了聲,“你要是讀博,可以考去崇大。”
再給他當學生?那她可受不了。
他像是覺得熱,把襯衫扣子又解了一顆。
兩人都靜坐著,他這動作就格外顯眼。
目光沒忍住跟過去,瞧見他露出來的一截鎖骨,燙眼似的,趕緊別開了目光。
平心而論,要不是陳知遇是她的老師,要不是脾氣又這么差,她很能悅然欣賞他這幅皮囊。
沒見過男人生這樣白的,五官又挑不出錯,總讓她想到《莫里斯情人》里的休·格蘭特,笑起來尤其,肆意輕佻。
她早覺得陳知遇身上有點兒浪蕩的氣質,果然是因為在學校時,全讓一副嚴肅正經的著裝給遮蓋住了。學校里女生全瞎了眼,拿他當科林·費斯來崇拜——他即便是科林·費斯,那也是《傲慢與偏見》里出水的科林·費斯,《單身男子》里招惹男妓的科林·費斯。
陳知遇把酒杯舉到嘴邊,淺啜,目光斜過來,“快結課了,閱卷統分麻煩你費點事?!?
她早就習慣了。
他這學期受邀在旦大授課,但崇大那邊也有教學任務,每周都得往返兩地多次。
只盼望早點結課,他早點回去,折騰崇大的莘莘學子,國之棟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