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若經過煉金之人的火及漂布之人的堿,必能嘗到豐溢的酒杯。
——簡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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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馬拉維雨季到來的時候,來了個新同事,男的,剛剛本科畢業,叫張恒。
張恒就是典型的很有忽悠勁兒,一開口能把天上衛星都說下天的那種人。蘇南不太喜歡與這種類型的人打交道,但她這個崗位,能說會道倒是件好事。
張恒來的時候,跟何平走后接替利隆圭工作的前布蘭太爾負責人發生了點兒矛盾,就被臨時調到布蘭太爾歷練,就在蘇南手下。
見面,張恒先笑嘻嘻喊了一聲,“蘇南姐。”
蘇南恍惚了一會兒才意識到,可不是么,過了年就滿27歲了,人家叫她一聲姐不算吃虧。
帶著張恒開始做項目。
男生耐操,分配什么任務就去做什么任務,談判這一環他最為擅長,只是有一點,有時候忽悠勁兒上來了嘴上把不住門,凡事過猶不及,有些小心謹慎的客戶,反倒容易心聲疑慮。
好在有蘇南善后。何平評價蘇南是“真誠型選手”,她辭不動聽,但能讓人感覺到踏實。
兩個人配合,在布蘭太爾猶如攻城拔寨。
快過年時,陳知遇又來探親,這回蘇南堅持幫他申請了往返機票。
布蘭太爾是馬拉維第二大城市,比及利隆圭稍稍差了一點,但也算過得去。該玩的,上回來時蘇南就領著玩了個遍,實在無處可去,最后周末兩個人就窩在家里下圍棋。蘇南圍棋是陳知遇手把手教的,下得不好,落子慢,他也不催,只偶爾會說一句“笨”。
陳知遇煙戒了。夏天在醫院住了一個月,想抽煙又每每顧及場合,這樣捱過半個月,居然不知不覺就戒下來了。
倒也不是沒有養生的考慮。上回蘇南哭得慘兮兮讓他好好活著的場景,每到關鍵時刻就飄進腦袋里。
從前不覺得自己的生死是件多大的事,但現在得替蘇南考慮。
拂過年關,又晃過一個暑假,蘇南在馬拉維,轉眼就待了兩年。
九月,蘇南和張恒去跟當地的通信商談續約的事。合約訂立是在十年前,幾年剛好合同到期。十年間h司提供后續保養和維修服務,但畢竟是已經漸漸要被淘汰的技術,修修補補到現在已是大限。
蘇南和張恒的任務,就是要說服客戶同意在技術更新換代的情況之下,答應與h司續約。
給回扣、請客吃飯,這些在國內的套路,在這兒一樣少不了。一套流程走下來,續約的事,就談得**不離十了。
從高級法餐廳出來,蘇南開車載張恒回公司宿舍——車是何平留給她的,說破破爛爛的,開了七八年了,買二手也買不了幾個錢,讓她先開著。
蘇南晚上沒喝多少酒,全是張恒一邊灌酒一邊灌**湯。
夜里車少,行在路上,窗外極是安靜。
張恒開點兒窗戶,手肘撐在車窗上,帶熱氣的風撲進來。
他今天志得意滿,情緒高漲,瞅著蘇南笑說:“蘇南姐,這單過了,下回讓我自己單獨試試吧。”
“想出師了?”有時候,張恒也會開玩笑似的喊她“師傅”。
張恒笑笑。
“那這單后面你來跟吧,后面開始談合同條款,問題不大了。”她知道他還是想調回利隆圭,畢竟首都,機會更多。
“蘇南姐,你為什么要外派來非洲啊?”得到保證的張恒心滿意足,將襯衫領帶松了松。
“錢多唄。”
“你老公不像是沒錢人啊?在國內還不能解決你的就業問題嗎?”
蘇南有所警覺,張恒明著暗著向她打聽陳知遇不是一次兩次了。她也是從本科過來的,知道現在高校學生很流行“人脈”這個論調——不管是誰,感覺以后興許能為己所用的,都想將其化為自己的“人脈”。
這觀點蘇南是嗤之以鼻的,只要自己走到一定的位置,足夠優秀,資源和機遇也是隨之而來的。
太浮躁了。
“他就是一個大學教授,能餓不死自己就不錯了。”
張恒笑笑,不以為然。
抵達住宿區,蘇南將車開到張恒門口。張恒跳下車,關上門,沖她說了聲謝謝。
蘇南發動車子,眼角余光瞥見門打開了,一個高挑的白俄女人閃出來,纏住張恒,兩個人摟抱著進了屋。
心里說不出的倦怠。
把車停在自己別墅門口,背靠著車身,抬頭向上看去。
很亮的星,綴在深藍色夜空里。
后續的合同款項,張恒開始跟人談起來。
這單子大,丟了兩人估計都別想在h司待下去了,蘇南不是完全放心,然而心有余而力不足——前幾天跟人去當地餐廳吃了頓飯,回來就開始上吐下瀉,低燒不斷。
她被上回“被虐”的經歷嚇怕了,趕緊去醫院檢查。所幸不是瘧疾,只是普通的食物中毒。
就這么要命的關頭,張恒又來添亂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