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yīng)當(dāng)是這樣。”
李蓉低低應(yīng)聲,裴文宣靜靜看著她,他緩了片刻后,低笑了一聲,他想說點什么,又沒說出來,抬手拍了拍自己的大腿,嘆了口氣道:“機關(guān)算盡太聰明,聰明反被聰明誤。李蓉,你終究還還是不信我啊。”
“你又信我嗎?”
李蓉抬眼看他,神色冷靜。
若是相信,她就不會在第一時間認定了他是兇手,甚至愿意將權(quán)力移交給蘇容卿,也要殺了他。
而他也不會早早在她府上安置暗樁,時刻準(zhǔn)備著反擊殺她。
“你說得也沒錯,”裴文宣點了點頭,“真夫妻也難得有掏心掏肺的信任,更何況我們?不過我很好奇,你是如何認定兇手是我的?”
“我死于香美人的毒。”李蓉回憶著死前的狀態(tài),“你來見我時,身上有一股異香,你平時幾乎是不佩戴香囊的,那天你帶了。而后你和我說儲君的事情,還放若我不同意就殺了我,等你走后,我喝了藥,便毒發(fā)身亡。”
裴文宣聽著李蓉說著她死前的事,神色沉凝。李蓉接著道:“證據(jù)的確不算充足,但是你有動機、有能力,而線索紛紛指向你……”
“你便覺得是我了。”
裴文宣點頭總結(jié),李蓉沉默不,裴文宣似乎是覺得好笑,低頭看著魚,眼里有幾分自嘲。
李蓉自知理虧,沒敢說話,過了一會兒后,她低聲道:“你身上那香味哪里來的?”
“我說了,你怕是要不高興了。”裴文宣眼里帶了幾分幸災(zāi)樂禍。
李蓉想了想,皺起眉頭:“蘇容卿?”
“是啊。”
裴文宣將魚從火上拿起來,左右看了看,見魚烤得差不多,便遞了一只到李蓉手里,李蓉恍惚接了魚,放在火上翻烤,聽裴文宣慢悠悠道:“我去的時候,蘇容卿說你病得厲害,從外室入內(nèi),要佩戴草藥香囊,不然你見著人就要咳嗽。我讓人看了那香囊的成分,試過沒什么毒,我便帶了。而且你們的下人左右都帶著這個香囊,只是我的因為比較新,所以香味濃郁。”
李蓉愣在原地,裴文宣瞧著她呆了,想她也不是那么容易信他的人,接著又道:“你也可以不信我,這也無所謂。反正呢,這事兒就算不是蘇容卿,也不是我,你別把賬算在我頭上就行。”
李蓉不說話,她呆呆看著火堆,裴文宣一面翻烤著魚,一面帶笑瞧她,似乎頗為高興。
李蓉聽著他這看熱鬧不怕事兒大的樣子,不由得有些恍惚。
裴文宣的話,她是信的。
蘇容卿是她一手救下來的。
當(dāng)年肅王謀反,蘇容卿的哥哥為肅王說話,而后被人誣陷私通肅王,說蘇氏與肅王一起謀反。李川當(dāng)時氣昏了頭,未經(jīng)過三司會審,直接將蘇氏全族下獄,男處死,女流放。
她不同意此事,在蘇家遇難前趕去求李川,挨了十個板子,加上裴文宣從中周旋,才為蘇家求了一道特赦。
可死罪可免,活罪難逃,蘇氏男丁就算能活,也全部受了宮刑,其他人不堪其辱,在獄中紛紛自盡,她趕過去時,整個蘇氏男丁,也就剩下一個“茍且偷生”的蘇容卿。
當(dāng)時她便和蘇容卿說過,她將他救出來,不求他報答什么,她可以贈他白銀,給他一個差事,讓他日后在外好好生活。
那時候她對蘇容卿,并沒有太過特殊的感情,只是曾經(jīng)被他救過,被他照顧過幾分,便多了幾分感激,以及……隱約不明的柔情。她救蘇氏,更多只是考慮李川和自己的良心。
蘇氏滿門清貴,這樣不明不白罹難,她難以坐視不管。
只是那時候蘇容卿不愿意走。
他自己跪在她面前,恭敬求他:“奴身已不全,此世不容,唯公主府尚可安生,愿隨侍公主左右,結(jié)草銜環(huán),生死以報公主救命之恩。”
他這樣說,她也就留下了他。蘇家在外仇敵不少,蘇容卿這一輩子不能步入官場,在外也難有職位,她不忍見蘇容卿在外受辱。
因為受了宮刑,他留在她府中也是自然之事,后來他們有了情誼,裴文宣雖然察覺,但也無法說什么,而李川和朝臣都沒有多想,裴文宣才綠得不那么明顯。
她不是沒想過蘇容卿會報仇,畢竟,是李川親自下令,斬了蘇氏所有男丁,流放所有女眷,任何一個人,都不可能忘掉這滅門血仇,更何況當(dāng)年的第一公子?所以那么多年,她一直不敢將實權(quán)交給他,一面觀察他,防著他,一面努力讓他活得好一些。
她越不過自己的良心當(dāng)真殺了他,也沒法真的放心把權(quán)力交給他。
最終他還是動了手,他先殺了她,再借由鏟除裴文宣的名義順利接管了她手中權(quán)勢。若她沒猜錯,他不會帶著她的幕僚離開,反而會打著給她報仇的名義,收整人心,和皇后聯(lián)手,為推李信上位,和裴文宣的余黨斗個你死我活。
這樣一來,他就能和她的人死死綁在一起,他有了實權(quán),李川多年來修仙聞道,在朝堂根基早已不穩(wěn),加上近來他身體早已經(jīng)不行了,蘇容卿或許還真有機會,親手殺了李川。
這件事,她從收留蘇容卿那一刻開始就早有預(yù)料,只是當(dāng)真來的那一刻,她也忍不住覺得有幾分遺憾。
如果蘇家能夠不要罹難,或許她和蘇容卿,都不會有這樣的結(jié)局。
李蓉深深吸了口氣,見裴文宣開心樣子,不由得道:“你高興些什么?”
裴文宣烤著魚,拖長了聲:“我早說過這人不能留,你不聽,現(xiàn)下倒好,”說著,他笑彎了眼,瞧過來,“吃虧了吧?”
“我吃虧,你就這么高興?”李蓉冷著聲。
“沒錯。”裴文宣高興出聲,“咱們長公主殿下吃虧,那可是千載難逢,如此奇觀得見,”裴文宣抬起一只手,放在自己胸口,“我心甚慰。”
“裴大人這番倒是想錯了,”李蓉被他氣笑了,口不擇,“本宮好歹還是讓他侍奉了二十五年,給他殺了我也心甘情愿,你就是殃及魚池那條魚,你得意個什么?”
“他都把你殺了,你還心甘情愿?”裴文宣冷笑,李蓉斜眼瞧他,“怎的,裴大人還不允?”
“這輪得到我允不允嗎?”裴文宣氣笑了,“公主金枝玉葉,愛怎么怎么,不過我可提醒公主一句。”
裴文宣扭頭看向跳躍的火,聲音冷了幾分:“上輩子你要和他糾纏,那是挨板子的事兒,如今你要敢和蘇容卿糾纏,好一點去和親,不好一點,怕這條命就保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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