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爭不爭都沒關系,”裴文宣想了想,“若殿下是皇子,我不是個姑娘,那就頭疼了。”
李蓉聽他說笑,忍不住笑出聲來。
兩人一路閑聊著回公主府,等回了府上,裴文宣陪著李蓉一起整理行李。
不知道是因為有了孩子,還是因為放下了心結(jié),憋了這么兩日的煩悶,總算從心里掃空出去,除了要離開華京的失落,倒也沒有太多的情緒。
“你出去就往青州慢慢走,路途要是顛簸受不了,就找個小鎮(zhèn)歇下,別累壞了身子。”
裴文宣替李蓉整理著文書,看著指揮著下人裝點著她衣服的李蓉,囑咐著路上的行程:“我在華京這邊,幫著太子處理完手里的事,確認平安后,就會去接你。”
“行了,我知道,”李蓉見他婆婆媽媽,扭頭瞪他一眼,“我也當娘的人了,會細致的。”
聽到這話,裴文宣忍不住笑起來,看了李蓉一眼,低下頭去,將紙頁收撿好。
他們一時半會兒是不能走的,李蓉畢竟是公主,直接出城目標太大,只能等著出事,乘亂離開。
所以他們只收撿了必要的東西,但李蓉跪在華京生活了十九年,常用的東西也多,看什么都舍不得,拿起來看看,又得放下去。
裴文宣見她傷感,便安慰著她:“你只是暫時走一會兒。”
“暫時什么呀,”李蓉嘆了口氣,“我呀,去青州就不會回來了。我什么性子你也清楚,在華京看著,難免插手。一山不容二虎,我留在這里,時間長了,會出事的。”
“那我給你帶過去。”裴文宣從她手里接了她最心愛的花瓶,從花瓶后探出臉來,“連著你夫君也打包帶過去。”
兩人說著話,童業(yè)便急急忙忙趕了進來,他進來和李蓉行了個禮,隨后便上裴文宣邊上,附耳低聲說了幾句。
裴文宣臉色急變,李蓉揮了揮手,讓其他人下去,等人都下去后,裴文宣看著李蓉:“陛下今夜打算召太子入宮。”
李蓉想了想:“你現(xiàn)下通知川兒和上官雅,我今夜出城。”
裴文宣點點頭,立刻讓人去通知了李川和上官雅。
沒過多久,李蓉還在屋里,就聽外面?zhèn)鱽硇[聲。她正選著要帶走的書,聽到李川和上官雅的聲音,不由得就頓了頓動作。
靜蘭看見她的動作,小心翼翼詢問:“殿下,太子殿下和上官小姐都來了,正在商議,殿下不過去嗎?”
李蓉猶豫了一下,想了想,她搖頭輕笑:“不,不過去了。”
李蓉在屋里又指揮著裝點了幾個首飾盒,終于將所有東西清點完畢,她看著有些空的房間,一時有些愣神。
正發(fā)著愣,就聽身后傳來一個清亮的女聲:“就這么走了?不是說要合謀推翻太子嗎?”
李蓉頓了頓,她轉(zhuǎn)過身,就看上官雅環(huán)著胸,斜靠在門前。
兩人靜靜對視片刻,上官雅先行認輸:“我聽說你懷孕了。”
“嗯。”李蓉笑起來,“剛知道。”
“孕婦易怒易躁,我……”
“對不起。”
李蓉沒等她給自己臺階,率先開口。上官雅愣了愣,等反應過來后,便有些不知所措。
“也……也不是什么大事兒。您……也不用這么認真。”
“昨日早上的話,是我說得不對,還請見諒。”
李蓉說得平和,上官雅安靜站在門口,李蓉低頭輕笑:“我認識一個人,與有怨,我和她是好友,但她最后為了權勢背叛了我。所以想起你和蘇容華之事,觸景傷情,禍及無辜。”
上官雅不說話,她想了想:“其實殿下說的話,我回去有想過。殿下雖是無心,但我所作所為,的確如殿下所說,有不妥之處。”
李蓉靜靜看著她,聽她問:“今日來,其實是想問殿下,您心中真的覺得,我放棄蘇容華是錯的嗎?”
李蓉不說話,她看著面前等著她答案的姑娘,好久后,她輕聲開口:“你還記得當初,你為什么放著太子妃不做,來我督查司嗎?”
“你說一個女人,權勢是她選擇的權力,你想要選擇。”
“想要就去得到,放棄做什么?”
“可是,”上官雅沙啞開口,“區(qū)區(qū)一個男人……”
“區(qū)區(qū)一個男人,”李蓉打斷她,笑著開口,“你都不敢要嗎?”
“現(xiàn)在沒有能力,那你就等有能力。一年等不了等十年,十年等不了等一生,上官雅,”李蓉看著那個背光而站的上官雅,“你是上官氏嫡女,可你也是也一個人。記住的你的稱號,那是你的責任,但也別忘記你的名字,那是你的應有的權力。”
“愛情是這世界上看上去最沒有價值的東西,但又是一個人最基本的選擇。連感情都沒有選擇權力的世界,是不把人當人的。”
李蓉說話,兩人站著沒說話。
許久后,上官雅低頭一笑:“你老給我說這些歪門邪理。以前教我別利用感情,如今又和我說什么別忘記自己。”
上官雅聲音有些啞:“我都被你教壞了。”
“那挺好,”李蓉點頭,“至少,現(xiàn)在的你應該不會給我喂一杯毒酒。”
“說得好像我給你喂過一樣。”
上官雅眼里帶著水光,抬頭看了她一眼:“行了,你懷著身孕,現(xiàn)在的情況你的確不適合呆在華京了,趕緊走吧。”
說完,上官雅便要離開,等走了幾步,她突然想起什么來,突然回頭,李蓉尚未反應過來,就被上官雅猛地抱緊懷里。
李蓉很少和別人這樣親密,一時有些驚了。
上官雅緊緊抱住她,低啞出聲:“殿下,我接到荀川的信了,她很快會回來,我也等你回來,到時候,我們?nèi)齻€人再一起喝酒。”
上官雅留了這么一句話,都沒有給她拒絕的機會,就跑了出去。
李蓉看著她這個樣子,不由得笑起來。
裴文宣見上官雅冒冒失失跑出去,進了屋來,有些奇怪:“她這是怎么了?”
“小孩子。”李蓉笑著搖頭,“發(fā)瘋。”
說著,李蓉想起來:“她方才說她接到了荀川的信,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嗎?”
“哦,剛接到的消息,荀川帶了一萬人出現(xiàn)在上官氏的地方,上官家給上官雅傳了信,荀川正在趕來的路上,她讓人給你傳消息。說,荀川不辱使命,未辜負殿下。”
李蓉聽到這話,不由得愣了,隨后她立刻反應過來,從西北攀過雪山,可以直接到上官氏的領地。這樣一來,就不用經(jīng)過蘇氏和謝氏的地方。
上一世她就是這么攀過雪山到達的西北,而這一次,她帶著人,又從西北過來。
“她……”李蓉笑了笑,不知為什么,就覺得有那么
“那我去清點兵馬,”裴文宣輕輕笑了笑,“今晚,太子入宮。”
李蓉聽著“太子入宮”四個字,朝著裴文宣看過去,她重復了一遍:“今晚嗎?”
“對,”裴文宣點頭,“上官氏和羽林衛(wèi)一起進攻宮城,裴氏和督查司在外面截斷后援,我不送你了。”
“行。”李蓉點頭,“我自個兒走吧。”
裴文宣應聲,他看著面前的李蓉,伸出手去,將人抱在懷里。
好久,他低聲詢問:“殿下。”
“嗯?”
“我有一個很傻的問題。”
“什么?”
“如果我死在今日,殿下會怎樣?”
聽到這句話,李蓉停下來,她緩緩抬眼,盯著裴文宣。
“如果你死在華京,”李蓉聲音很輕,“我就屠了華京,聽明白了嗎,裴大人?”
裴文宣笑出聲來,他搖頭:“殿下,你不會的。”
“不過,”在李蓉生氣前一瞬,他急急轉(zhuǎn)彎,“殿下能這么說,我很高興。”
“我愛殿下勝若生命,”裴文宣抬手握住李蓉的手,放在心口,“縱使殿下愛我非此,仍甘之若飴。”
李蓉不說話,她抬眼看著裴文宣,好久后,她輕輕一笑:“我在青州等你回來,去辦事兒吧。”
“好。”裴文宣側(cè)頭親了親李蓉,高興道,“那我走啦。”
說完之后,裴文宣最后再抱了李蓉一下,深吸了一口氣,拉著李蓉的手,似是想說什么,最終卻只是說了句:“走了。”
而后他便提步,轉(zhuǎn)身離開。
等他走出門去,李蓉站在空蕩蕩的屋子里,緩了許久,找了個凳子,緩緩坐了下來。
裴文宣出了公主府,頓時冷了神色,童業(yè)看著裴文宣的臉色,低聲詢問:“公子,現(xiàn)在去哪里?”
“清點人手,”裴文宣抬眼看了一眼童業(yè),“先私下通知幾個堂叔、堂兄弟,我今日要拿家主令,通過氣之后,通知族人,祠堂升會。”
裴文宣往著裴家趕時,蘇容卿坐在書桌前,看著宮里傳來的紙條。
紙條是柔妃親筆字跡:若得蘇氏相助,蘇李共天下。
看著這上面的字,一直跟在蘇容卿身邊的蘇青竹皺起眉頭:“這個柔妃,膽子也太大了。肅王殿下既然好好活著,她這又是折騰什么?”
“其他人呢,怎么說?”
蘇容卿聲音很輕,蘇青竹不敢怠慢,立刻道:“柔妃娘娘已經(jīng)給各家許了重利,平樂殿下此番擔任督查司司主卻一直拖著沒放人,校場之中太子殿下對平樂殿下關心非凡,許多世家也就寒了心,有公子之前的游說,柔妃又舍得下血本,各家的意思是……”
蘇容卿抬眼,蘇青竹遲疑著開口:“還請公子領頭,主持事宜。”
“一群老東西。”
蘇容卿聽到這話,折上紙頁,將紙扔入了炭盆之中。
紙頁被火舌舔卷,蘇容卿注視著火盆里的場景,外面?zhèn)鱽砟_步聲,沒一會兒,一個下人恭恭敬敬出現(xiàn)在門口,先行了個禮,才道:“公子,家主請公子過去。”
蘇容卿點頭:“勞父親稍等。”
侍從得令,抬手行禮,便退了下去。
等侍從離開后,蘇青竹看向蘇容卿:“公子,現(xiàn)下如何?”
“焚香,備水,沐浴,更衣。”
這是蘇容卿做重大決定之前一貫的習慣。蘇青竹得話,定下心神,按照蘇容卿的吩咐,點香,備水。蘇容卿簡單熟悉之后,從浴室起身。
華服玉冠,腰懸墜玉,香爐熨過雙袖,儀容無礙,蘇容卿才終于睜開眼睛,提步朝外走去。
侍從跟隨在蘇容卿身后,這時裴文宣得了幾個堂叔、堂兄弟的回應后,馬車也到了裴府。
裴府小廝見裴文宣馬車停下,趕緊上前開門引路,裴文宣領著六個人并成兩列,提步走入穿過長廊。
“大公子來了。”
“大公子來了!”
小廝一路引著人進去,沒有多久,裴文宣就停在裴氏祠堂面前,裴氏祠堂之中,裴玄清坐在左手邊,裴禮賢坐在右手邊,其他人分列在兩排,堂內(nèi)的坐著,堂外一路站出去。裴玄清和裴禮賢身后,是裴氏牌位,裴文宣目光一掃,便落在他父親的牌位上。
他看著燭火映照著的“裴禮之”三個字,抬手朝著前方裴玄清行了個大禮:“孫兒文軒來遲,還望祖父恕罪。”
如今裴文宣在朝中位高權重,大家也不敢怠慢,裴玄清笑著道:“文宣今日祠堂升會,是有何打算?”
“祖父,此次文宣過來,有一不情之請。”
“嗯?”
“我父親當年的家主令,”裴文宣抬眼,看向裴禮賢,“如今,可否交給文宣了?”
“不行!”
聽到這話,裴禮賢冷下臉來:“你算什么東西,現(xiàn)在就要家主令?”
“二叔,我可以不要家主令,但如今非常時局,裴家總得有個人領頭,我不管,二叔管嗎?”
裴禮賢冷著臉,裴文宣提步而入,大門隨他進入合上,裴文宣站在堂中,廣袖一展:“諸位,莫不是以為,我來到這里,是和大家說笑吧?今日非常時期,我裴氏需得選個位置了。”
“我們什么都不選,”裴禮賢打斷裴文宣,裴文宣輕輕一笑,“什么都不選,就等于什么都選。我們與平樂公主羈絆甚深,這兩年承蒙太子和平樂公主照顧,各位日子過得也算不錯,我裴氏躋身一流士族,指日可待。”
“可相反的,若是有什么不測,直接抄家滅族,也不是不可能。”
“你現(xiàn)在干的,就是抄家滅族的事兒!”
裴禮賢大喝出聲,裴文宣轉(zhuǎn)頭看他:“二叔說我干的什么事兒?”
“我知道你的心思,宮里如今已經(jīng)傳來肅王無恙的消息,你一直輔佐太子,是怕陛下如今廢了太子,所以想要謀朝篡位……”
“二叔慎!”裴文宣提高了聲提醒裴禮賢,“如今朝堂一切太平,二叔未免太胡說八道了些。”
裴禮賢將裴文宣意思點名,聯(lián)合著裴文宣要能夠調(diào)動家中一切資源得家主令,所有人都聽出這中間的意思,也就明白了。眾人面面相覷,裴文宣看著裴玄清:“祖父,我父禮之為嫡長子,我為他唯一子嗣,成年之后,得家主令本是祖制。如今孫兒并非爭家主令,只是特殊情況,裴家要選一條路。”
“裴氏出身寒族,與京中其他世家不同,本就是刀尖舔血得來的基業(yè),要想往上爬,就得有非常手段。今日文宣敢問族中各位,”裴文宣起身,轉(zhuǎn)頭看向眾人,“是以寒族之身卑躬屈膝一世,還是走一條升龍大道,賭一把家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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