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喻燃從未講過。
*
喻嗔生命里有很多人,但對于喻燃來說,他從三歲開始,就只有喻嗔。
怎么講呢,爸爸工作很忙,是學生心中最好最正直的老師。
萬姝茗不是他親媽,很多時候對他過于客氣小心。
爺爺奶奶老了,帶孩子粗糙,也不善和一個不講話的孩子相處。
只有一個更小的孩子,在他冰冷的懷抱里安睡。
他看著她長大,小丫頭最開始是細軟的頭發,后來扎著羊角辮或者小啾啾,再大一些,用一條漂亮的絲帶綁成馬尾,再大一些,那個男人修長的手指,時常順著她微卷的發絲。
喻燃該喜歡柏正嗎?不可能。
人和人的相處并不公平,她的生命五彩繽紛,并不像他那樣,只有壓抑的黑白兩色。
從小到大,他不動聲色趕走了所有喜歡她的人,趕不走這個愛她的男人。
高考完那個六月,她一路哭回家。
喻燃陪著她走一路,沒吭聲。他其實并不太能理解,柏正走了就走了,哥哥還在,小蠢貨又哭什么呢?
小時候小丫頭犯蠢挨打,也沒見她哭得這么傷心。
難得,他有幾分生氣的情緒,可是不知道到底是對誰。
*
后來喻嗔結婚了。
婚禮那天,小丫頭很漂亮。她的幸福寫在眼睛里,那樣明亮的眼睛,從小到大都沒變過。
紅地毯上的另一個人,很不巧,是喻燃一直都不喜歡的一個人。
喻燃胸前別著“新娘哥哥”的別針,安靜地看完這場婚禮。這種感覺很奇怪,一個人看著另一個人,看她長大,看她出嫁。
喻中巖說:“妹妹結婚,你咋還是板著個臉,笑一下啊,喜慶點。”
喻燃理也沒理家里的老頭。
過幾天喻中巖數落他:“妹妹講你給她的禮金一千萬,小崽子,你老實交代,你哪來的錢?”
喻燃垂眸,心無旁騖寫論文。
喻爸爸反應了一下,發現重點不在于糾結兒子哪來那么多錢。
“傻小子,有你這么送禮金的嗎?你以后還要不要娶媳婦了!”
為什么一定要?
喻燃半輩子,沒少被人喜歡。
他越長大越出色,從小丫頭一個人的哥哥,變成喻教授,尊重他的人越來越多,喜歡他的也如過江之鯽。
從周奇奇,到明艷的大小姐卿靈,再到他后來膽小的師妹,以至于帶的研究生……
形形色-色,各種各樣。
喻燃扣上實驗服的白大褂,他身上的扣子總是嚴謹地扣到最后一顆。
年輕英俊,又高智商的教授。已經三十歲了,歲月不曾在他臉上刻下任何印記。
實驗室的姑娘們,常常在心里尖叫yy他,啊啊啊啊喻教授肌理結實,喉結都那么漂亮,想撕他衣服,吻他啃他,看他難捱神情!
但她們的想法,喻燃并不能理解。
他不知道,是這個世界變了,還是自己變了。
小時候孤獨癥,讓人討厭他排斥他,亦或者小心翼翼對待他。
長大以后,竟然會有人把這當作蘇點,覺得他很酷很特別。
是世界變得奇怪了,還是他真的好起來了?
家里喻中巖一直在催婚,喻老師骨子里帶的觀念有點兒傳統。他可不像小姑娘一樣,覺得三十歲的男人有魅力到爆炸,他看見這小子就愁。
怎么辦喲,不會講好聽話討小姑娘開心就算了,他連話都懶得給別人講。
喻中巖讓萬姝茗跟著自己一起勸。
萬姝茗道:“我才不去,小燃有自己的想法,你可別讓我做這個惡人。”
喻中巖只好讓喻嗔來。
喻嗔心中笑得不行,看爸爸頭發都愁白了許多,最后同意去說說看。
她不太流暢地表達了哥哥是時候找個女朋友的想法。
他拿下鼻梁上的金絲眼鏡,抬眸看她。
那目光淡淡,無悲無喜。
喻嗔頭皮一麻:“哥哥我錯了。”
柏正大步走過來,湊熱鬧道:“我說哥,你確實該找個女朋友了,你看爸都急成什么樣子了,別兇嗔嗔啊,你喜歡什么類型的,給我說說,我幫你介紹。”
喻燃真是煩這個妹夫:“滾。”
柏正彎唇,倒也沒故意招他更生氣,抱著他的小姑娘一起滾了。
喻嗔小聲在柏正耳邊道:“哥哥是這個脾氣,他很好的,對我也很好,你不許自作主張干什么壞事。”
柏正親親她:“好,聽你的。”
喻嗔敬重喻燃,柏正也敬重他。
他們被喻燃趕走了,老父親愁白了頭,唉聲嘆氣。
“阿燃啊,你給爸說說唄,長這么大,你喜歡過哪個姑娘不?”
真是痛苦,人到中老年,竟然淪落到當知心爸爸角色了。
喻燃倒還真認真想了一下。
他們總喜歡問他這些問題,你喜歡什么類型的女孩子?你喜歡過誰?
可他不知道自己喜歡什么類型的,他誰也沒有喜歡過。
人生三十個寒暑,他的世界,像孤舟行過蘆葦叢搖擺的冷湖。
湖上沒有生命,水中沒有倒影。對任何東西,他都談不上喜歡或者不喜歡,也不知道將來會飄向何處。
你以為孤獨癥是什么?真是周奇奇心中幻想的男主蘇點嗎?
不、不是的,它是一種病,是幾十年如一日的空白色。
“沒有。”喻燃這樣回答喻中巖。
未來或許會有,但過去如果真有喜歡過的東西,約莫是那年小姑娘攢錢買的文具盒和小汽車。
他灰色的眸,看著手中的鋼筆,僅此而已。
——兄長番外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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