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扒皮,皮扒周……”看著幾個年歲小些的雜役將那花繩展開,跳了起來,溫明棠一時有些恍惚,好似此時的自己正身處現代社會,自己也回到了童年時同周圍那些玩伴一同跳花繩的時候。
當然,大榮沒有現代社會的皮筋這等東西,可扔石子,踢鍵子、花包什么的皆有,甚至還有身旁湯圓拿在手里晃蕩,頗有節奏的跟著念出來的撥浪鼓聲,都能‘咚咚咚’的應和著那童謠一同念出來。
看著幾個同阿丙、湯圓一般大年歲的小雜役午食過后閑著玩耍,其余雜役們,哪怕是關嫂子這等出了名的‘沒眼色’‘不會說話’的,嘟囔了兩句之后,也還是忍不住跟著踢了幾腳鍵子什么的,溫明棠轉向身旁的林斐,問道:“你做的?”
周扒皮的故事,她也對湯圓、阿丙他們說過??蛇@首有關周扒皮的童謠因著事關夢里千年之后的事,她也只對林斐說過,原本以為千年以后的童謠同大榮是不適配的,卻不成想這首童謠依舊如千年以后的現代社會那般迅速傳唱開來了。
“其實比之那些風花雪月的凄美故事,既要花錢力捧,也不定能捧的起來,這瑯瑯上口的童謠傳唱起來更快?!绷朱痴f道,“昔年隋崩洛陽街頭便有‘楊花落,李花開。桃李子,有天下’的民謠,我不過試一試,結果……確實如我想的那般,這童謠同你那周扒皮的鄉紳故事一道迅速傳開了。”
溫明棠頓時恍然,不過還有些細處要問,畢竟這童謠只是她從現代社會照搬過來的,林斐聽過她那千年以后光怪陸離的故事,旁人不曾聽過,哪怕有那周扒皮的故事佐證,又要如何理解童謠中那些具體的詞句?
是以女孩子挑眉,問道:“周扒皮的婆娘在杭州?”現代社會名喚杭州,大榮卻叫做余杭。
“這些出事的鄉紳中,開賭場那個胡八的祖籍確實就在絎州,頭一個原配就是當地人,跟了胡八沒兩年就死在絎州當地了。”林斐說道。
溫明棠‘哦’了一聲,恍然,原來是同音字,不過大榮的絎州不似現代社會的杭州,現在的余杭,大榮這絎州在臨近西域之地。隱隱有些明白過來的溫明棠想了想又問:“絎州絎州賣冰塊,冰塊冰塊化成水?”
“絎州時常大旱,大旱么,當地百姓就需要水,這群鄉紳霸占水源便做起了賣水生意。只是做賣水生意他們還不老實,旁人賣一桶水就是一桶水,沒什么克扣,他們賣的那一桶水卻是一桶凝結的冰?!绷朱痴f到這里,也笑了,對溫明棠道,“你知道的,這一桶冰化成水之后也只剩半桶了,所以這群鄉紳實則是收一桶水的銀錢,卻只賣出半桶水,變著法子克扣當地百姓?!?
“那……這句‘周扒皮的婆娘變成鬼’呢?”溫明棠接著問道。
林斐說道:“那劉家姐妹花鬧鬼抓交替的事同鄉紳的事一同傳開了?!闭f到這里,不等溫明棠說話,又道,“童謠不苛求意思連貫的,本是街頭巷尾傳唱的,只消瑯瑯上口,百姓又聽得懂以及想得到其中的意思和人,明白這童謠是在變著法子罵那群鄉紳,往后打交道時會學著警惕鄉紳就夠了?!?
溫明棠想起千年以后自己從小跳花繩跳到大的這首童謠深以為然:雖然連有沒有周扒皮這個故事都不清楚,可‘周扒皮’這號‘人’確實是深入人心了。
“劉家姐妹花的案子其實也已人贓并獲了,只是因著接連撞上這些事,比之那殺人兇手劉耀祖被捉拿,繩之以法的常見結局,倒是那稀奇的鬧鬼之事傳的更廣。”林斐看向跟著幾個小雜役玩耍的一時來了興致的關嫂子等人,聽著她們嚷嚷著‘我早就說這劉家村鬧鬼了吧’,又笑道,“這件事……好似多數人更樂意也更喜歡聽那個鬧鬼的傳聞?!?
“于這件事本身而……或許也不算錯。畢竟劉家村本也皆是些人面鬼罷了。”溫明棠想了想,說道,“再者劉耀祖被正法,趙大郎他們入了獄,也算得上是殺人償命的公道了?!?
“趙蓮同她那便宜夫婿童正被長安府尹以嫌疑的名頭扣下來了,若是沒有旁的證據,又不曾牽連進旁的事頂多扣押三個月?!绷朱痴f道,“聽長安府那里的人說童正對此很是不滿,相反趙蓮竟是松了口氣,重新捂住肚子,開始保護起腹中的胎兒了?!?
“這也不奇怪!”溫明棠點頭說道,“童大善人雖然上繳了盡數家財,可還是有些田地傍身的,于多數人看來都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爛船還有三斤釘’的,那些田地在趙蓮看來足夠了。只要童家還有家財,她肚子里的胎兒就還有用處。且……這三個月在牢里或許比回劉家村反而更‘安生’些。”
當時在府衙都撕破臉皮至那般地步了,趙蓮也知曉整個劉家村有多少人在等著她騰位子,自是知曉回了劉家村有多危險的。
便是身上沒有‘官司’,如劉家姐妹花那般‘干凈’些的都還會出事,更別提她了!再者她自己出去了,趙大郎同劉氏又出不去。畢竟那夫婦倆幫著抬尸體,處理尸體的罪名是坐實的,雖然判決還沒下來,但少說也要關個幾年了。
這等情形下,除了她自己,還有誰能保護自己的胎兒?靠童大善人嗎?還是那一同關在牢中的童正?
如此衡量一番,自是府衙大牢反而比外頭更安全了。
兩人沒有再說趙蓮,目光重新落到正在玩鬧的湯圓等人身上。
聽著那首自己自小跳花繩唱到大的童謠在面前這群身處不同時空,身著襦裙的大榮眾人口中被念起,溫明棠下意識的彎了彎唇角,跟著一同默念了起來。
“周扒皮,皮扒周。周扒皮的婆娘在絎(杭)州,絎(杭)州絎(杭)州賣冰塊,冰塊冰塊化成水,周扒皮的婆娘變成鬼。鬼!鬼!鬼!”
不同歷史時空之下的人好似在這一刻有了交匯,她初來大榮時,在宮中借到那些前人史書翻看時,看到那些歷史中不同時空,不同朝代,卻出現了相同名字與事件的巧合時的驚訝感在這一刻好似被突然抹平了。
那些在史書中,民間一代一代口口相傳著留下來的‘瑰寶’就似那被大浪淘盡之后露出的金子一般熠熠生輝,自是不管身處哪個時空,都足夠耀眼的。
這周扒皮的童謠……以另一種方式,另一種巧合自此開始在民間傳唱也不奇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