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遠征軍現今的駐地到天然蟲洞,需要六個小時的航行,技術部亮起的星圖上,代表星艦的綠色光點正在緩慢移動。
葉裴熟練地咬開一袋營養劑,準備填填空了的胃,一邊習慣性地瞄了眼星圖,看看星艦到什么地方了。
耳邊飄過聊天的聲音,聽起來像是范托夫在找分析雷達探測數據的歐陽宇聊天,葉裴覺得新奇,范托夫來技術部這段時間,雖然沒到眼高于頂的程度,但跟誰打招呼、找誰聊天都很有目的性,一般人他向來不屑開口。
歐陽宇只比自己早來遠征軍一兩年,竟然得到了范托夫的“青睞”?
瞟過虛擬屏上的數據,范托夫故作不經意地問:“你在處理雷達探測系統的數據?不是沒打仗嗎?”
歐陽宇頭發剪得很短,正專心看著眼前的虛擬屏,抽空回答:“雖然沒打仗,但除了敵艦以外,周圍漂浮的大型巖石、大一點的金屬殘骸,都要引起重視,能用力場推開的就推開,不能的只能用炮轟,否則在高速行駛下撞上了很危險。”
“這樣啊,”范托夫聽得不怎么仔細,他視線游移幾秒,降了聲音,“周圍漂浮著那么多巨大巖石,后面有沒有可能藏著反叛軍的星艦之類的?”
歐陽宇以為范托夫是才上前線,容易擔心,爽朗笑道:“不會的,那點地方藏不住,而且除非反叛軍掌握了新的隱形技術,否則躲不過我們的探測系統。”
范托夫立刻抓住了想聽的重點:“意思是……假如反叛軍真的掌握了更加先進的隱形技術,確實可以做到大兵壓境,我們卻全無察覺?”
“理論上來說是這樣的,不過以現階段的技術水平,不管是聯盟還是反叛軍都做不到。”涉及本領域的問題,歐陽宇仔細想了想,“非常困難,去年還是前年,好像有消息說反叛軍那邊得了什么‘神賜’,研究出了新的星艦隱形技術,不過大家都懂,反叛軍放消息放得勤快,實際見不到幾樣,要是真研究出來了,早用上了。”
后面幾句范托夫沒太注意聽,他繃著臉,腳步匆匆地從歐陽宇旁邊走開,經過舷窗時,朝外望了一眼,像是漆黑的太空中藏著什么令他膽寒的東西,立刻白了臉,呼吸節律都亂了。
蒙德里安手肘撞了撞葉裴:“老大讓我們去旁聽,你在看什么?”
收回視線,葉裴拿起記錄板和金屬筆:“沒什么,只覺得范托夫有些怪里怪氣的。”
技術部的事務沒再像之前疊得那么高,有點空閑了,洛倫茲會領著新人上課。和圖蘭學院的教授比起來,長年駐扎前線的洛倫茲更注重實用,善于將理論投入實際,再從中總結出一套自己的方法。
這也導致每次聽完洛倫茲的課,前后二十分鐘,葉裴回去需要幾個小時才能吃透。
內容講完,洛倫茲端起空了的咖啡杯,正在給筆記收尾的葉裴一心二用,提醒:“老大,濃縮咖啡喝完了,報給了后勤,那邊說晚點給我們送過來。”
以洛倫茲為首,整個技術部就是巨大的咖啡消耗器,以至于空氣中都有股苦澀的氣味。
正在洛倫茲端著空杯皺眉時,技術部的金屬門打開,一個穿著軍服、臂章上標注有“后勤部”的年輕人走了進來,身后跟著一個小型運輸機器人。
來送咖啡的。
后勤部的人幾天來一趟,一般是誰在門口,誰就去簽個字。
葉裴整理筆記的同時,余光瞥了一眼,發現這次去簽字的人是范托夫。
心里不由狐疑:范托夫平時不是最愛躲這些雜事的嗎,什么時候這么積極了,或者只是碰巧在門口?
另一邊,趁著沒人注意,范托夫躲進休息室的小隔間里,避開監控,悄悄看了看藏在掌心里的方形金屬片。又再次確定,對方借著他遞交簽字的記錄板,趁機將金屬片塞進他掌心的小動作沒有被發現。
范托夫重重吁了口氣。
自然地將手揣進口袋,又理了理領口,重新開門出去。
技術部依然忙碌,交談聲此起彼伏,不少人小跑著從范托夫身前經過。
范托夫心里升起一種激動的顫栗情緒。
很奇妙不是嗎?
這些人明明身處前線,卻輕視著反叛軍,完全不知道反叛軍已經掌握了壓制性的星艦隱形技術。
無數星艦正從遠方駛來,即將用炮火將整個艦群都轟成灰燼!
他從小生活在奧丁,反叛軍離他太過遙遠,但他記得很清楚,成立日的第二天,無數人從首都星勒托倉皇逃到了奧丁,這其中甚至包括聯盟的秘書長和聶懷霆上將!
逃來的人全都被嚇破了膽,提到反叛軍就會目露驚恐。
上一場仗同樣,只差一點,反叛軍就打上了指揮艦。
范托夫輕蔑地想:遠征軍的這些人,很快就會為自己的傲慢付出代價了。
指揮室里,陸封寒穿著制式襯衣,顯出身高腿長的優越比例,他衣袖半卷,將做好的星花菇醬拌飯放到祈面前:“怎么樣?”
“破解出來了。”祈將虛擬屏轉向陸封寒,“范托夫避開軍方加密頻道聯系了奧丁的人,讓他們幫他找個理由,盡快將他從前線調回去。奧丁的人答應了,讓他再等一個星期,到時候隨往返前線和奧丁的軍用運輸艦回去。”
趁著祈張嘴,陸封寒舀了半勺飯喂到他嘴里,溫聲道:“先吃東西。”又吩咐,“破軍,你來說。”
破軍詢問:“請問將軍是喜歡平鋪直敘還是聲情并茂?”
陸封寒心想:還有的挑?
飯還沒來得及咽下去,祈一側臉頰微微鼓起,解釋:“設計破軍時,其中一項功能是給你講故事,但不知道你喜歡哪一種講故事的語氣,就留了兩個選項。”
破軍補充:“經過學習,我已經掌握了多種聲情并茂的語氣,將軍都可以試著聽一聽。”
并不想試,陸封寒只挑了最保險的:“平鋪直敘就行。”
對失去了展示的機會,破軍似乎感到失望,不過還是按照吩咐,接著祈的話:“在范托夫避開軍方加密頻道時,他發出的通訊信號就被捕捉了。”
范托夫切斷和奧丁的聯系后,一段通訊強行接入了他的個人終端,并告訴他,他根本沒有機會離開前線回奧丁了,因為很快,反叛軍的艦隊就會趕到,一舉消滅遠征軍。
范托夫不相信,上一場仗雖然曲折,但贏的是遠征軍這一方。
通訊對面的人則給了他一段影像,又告訴他,遠征軍至今毫無察覺,是因為反叛軍已經獲得了一種新的隱形技術,能夠避開現有的一切探測手段。
祈邊聽邊喝了水:“他被騙了,按照現今科技水平,這種新型隱形技術最快也只會在十五年后出現,不論是聯盟還是反叛軍。”
就算是科技飛躍,也必須要先存在一定的科技基礎。
陸封寒站在祈身邊,后腰倚著桌沿,低頭,屈起指節幫祈擦了擦嘴角沾的醬汁:“但這個叫范托夫的人害怕了,也相信了,對嗎?他是從奧丁來的。”
在來遠征軍之前,目睹了反叛軍的殘-暴和強-權,已經先一步形成了恐懼心理。
祈點點頭:“對,他相信了,而且認為聯盟無法破解這項隱形技術,肯定會輸。所以他很害怕,希望反叛軍在攻上指揮艦后能放過他,他還表示,自己手里有很多絕密的資料,只要反叛軍不殺他,他就把那些資料交出去。”
“用資料換自己的命?”陸封寒的眼神有些冷,又想到,“范托夫那些資料是從‘南斗’里復制出來的。”
“嗯,復制資料很正常,他有這個權限,但他當時的表情和行為很奇怪,所以在破解反叛軍的‘系統’時,我順手放了段監控數據在里面,以防萬一。”
沒想到才過了沒多久,這根“線”就被扯動了。
破軍接著祈的話:“在范托夫投誠后,對面問他知不知道y到底是誰,范托夫說不知道。對面又問他,指揮艦上有沒有可疑的人,范托夫提到了首席的名字。”
陸封寒嗓音沉了下去:“接著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