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喜喜凝視他,“陳淵,我們單獨談。”
她說完,退出書房。
陳淵攥著拳,許久,松開。
冗長的走廊,墻壁遮住光,他佇立在陰影處,面容晦暗不明。
他究竟入過多少女人的夢,又殘忍抽身。
“沒有轉圜了嗎?!?
陳淵聲音沙啞,“抱歉,喜喜?!?
“同我結婚,你很委屈嗎?”萬喜喜紅著眼眶,“我不美嗎,不體貼嗎?鄭野的堂姐,易名的妹妹,她們也不愛聯姻的丈夫,易蘊在婚禮前甚至要逃婚,可最終,她們也留下了。”
她挨近他,揪住他衣領,用力哭訴,“你為什么死活不愿試一試?哪有一個丈夫對妻子這樣冷漠,你拒我千里之外,當然無法愛我?!?
陳淵閉上眼,依然那句,“抱歉?!?
萬喜喜無力垂下手,她一向濃妝艷抹,奢華張揚。萬家的女人,她,她母親,繼母,都如此。
可陳淵不喜歡,他鐘情嬌嬌糯糯的女人,不禁風浪,純白無瑕,依附著他,脆弱易碎。
于是,萬喜喜再不碰那些,她學著干凈收斂的模樣,陳淵卻看不到。
“所有人都出席了我們的訂婚宴,你提出退婚,要逼死我嗎?”
他鄭重面對她,“我會澄清,最大限度保全你的體面?!标悳Y胸膛鼓起,又塌陷,像在爭斗,“我盡力了。”
“你認真和我交往過嗎?”她笑出來,“你所謂的盡力,是抗爭陳伯父的施壓,沒有馬上娶我,不至于將分手演變成離婚,這也是你的情義?”
陳淵低眸,她的憔悴落魄映在他眼底,“我欠你的?!?
萬喜喜抹了一把眼角,“她接受你了嗎?!?
“跟她無關。”他掏出打火機,“是我沒分寸?!?
“你會娶她嗎?”
陳淵點煙的手,隱隱一顫。自從函潤離世,他沒想過結婚。
西崗陵園她那座墓碑,碑文寫著陳淵之妻。
業內說,津德的長公子是癡得過頭,富誠的長公子是長情念舊。
區別在于,前者就她了,后者,沒瘋狂到那地步。
權勢,利益,陳淵并非不顧。
只不過,喬函潤死在她最燦爛、他感情最濃烈之際。
一切猝然覆滅,無助,絕望,壓抑,輪番攻擊著他。
想不深刻,都難。
因此,陳淵荒廢緬懷了她十余載。
讓男人恨,和讓男人疼,這兩者,都刻骨銘心。
陳淵猛吸一口,煙霧慘淡,環繞他潦倒的胡茬,消沉的眉目,“我不知道。”
萬喜喜在這時抱住他,臉埋進他胸口,“我同意你退婚,陳伯父才會允許?!?
煙灰掉在她肩膀,陳淵立刻撇開,火星子蹭過,堪堪墜地。
他鼻息滿是煙草味,“你肯嗎。”
“換來你高興,解脫。我就肯?!比f喜喜注視化為一灘的白灰,“我不想成為上流圈的笑柄,我們相好一個月,哪怕你演戲,再分?!?
她崩潰的哭腔,“陳淵,對我好一點,只一個月,你一輩子那么長,我只索取一個月。為我的情意,為萬家的顏面,行嗎?”
到底是他對不住她。
頂著未婚夫的名頭,沒盡過半分責任。
彌補一次,他也好過些。
半晌,陳淵掌心摁在她后背,虛虛地回抱她,“我答應你?!?
萬喜喜仰面,淚眼朦朧,“我承認,我不甘心。我渴望我愛的男人也能愛我,萬一假戲真做,你也動了情呢?陳淵,我像一個孤注一擲的賭徒,是不是?”
“別說了,喜喜?!彼驍?,視線從她眼淚間抽離,“我能給的,就這么多?!?
陳淵沒再回書房,直接走出客廳,正要上車,對面地庫里程世巒的吉普震動起來,夾雜著細微的低語。
那音色很熟悉,他下意識駐足。
地庫光線昏黯,揭過擋風玻璃,后座兩具身軀投映在窗戶上,影影綽綽。
顯然太忘情,車門被男人大力的動作踹開,都沒發覺。
“我們給陳政下藥,你照顧他的起居,偷偷下在牛奶里,慢性藥查不出問題?!?
女人嚇壞了,“世巒!你別沖動?!?
男人不罷休,“程毅是醫生,他很容易搞到這類禁藥,保證神不知鬼不覺?!?
“這太冒險了。”女人慌里慌張,攀著他胳膊坐起,“陳政他...”
男人惱了,“你什么意思?你不舍得他?”
女人沒聲響。
“他有老婆,有兒子,他要是愛你,你會當三十年的情人嗎?江蓉的娘家早沒落了,他娶你,是難事?你還執迷不悟受他的蒙騙!”
女人興致全無,系著扣子,“陳政一旦沒了,陳淵是長子,順理成章繼承家產,那崇州呢?我的心血全白費了,你只考慮私情,我要顧及他的前途。”
“好好,是我著急了。”男人重新摟住她,“你去哪?”
“我去倒茶?!?
“有保姆,用得著你?”
女人推搡他,“陳政習慣我伺候了。”
男人反鎖門,“你天天伺候他,有空不伺候我?”
車又開始晃蕩。
大約二十多分鐘,何佩瑜從吉普車下來,整理自己裙擺,她盤發有些垂垮,顴骨處浮著兩團潮紅。
“何姨。”
她一驚,當看清院中的男人,臉瞬間煞白,“陳淵,什么時候回來的?”
他捏著半支煙,神情高深莫測,“回來很久了,打擾何姨了嗎?!?
何佩瑜心虛,總認為他話里有話,像挖掘到什么,陳淵越是平靜,這預感越強烈。
如今,兩房斗得如火如荼,二房在內部險勝,大房在外頭風光,江蓉又失勢,倘若陳淵真逮到什么重磅把柄,沒理由不趁機扳倒二房。
何佩瑜稍稍平復,“沒打擾,我已經痊愈了。你父親和岳父在書房商定婚期,10月28,宜嫁娶的吉日?!?
“見完面了?!标悳Y越過她頭頂,望向車里的程世巒,他并未揭穿剛才的勾當,“何姨既然痊愈,您在程醫生的車上,是詢問父親的病情嗎?”
陳政有心肌炎,不嚴重,但大戶權貴個頂個的惜命,精心療養多年了。
何佩瑜用指甲蓋梳著鬢角凌亂的發絲,“我不舒服,程醫生替我檢查,他車上有器械?!?
陳淵笑了一聲,“何姨多保重,母親犯錯,我代她向您賠不是了?!?
何佩瑜沒由來的,渾身一抖。
這話,明著恭敬柔和,暗藏玄機。
“我是老毛病了。”她竭力表現得鎮定,“不干你母親那次...”
做法二字,她哽住。
在老成穩重的陳淵面前,神佛鬼怪的論,實在太荒謬。
何佩瑜被他審視得不自在,編了個借口,“你父親晚餐想喝揚州的鴨筍湯。”
陳淵仍舊溫和客氣,“有勞何姨。”
何佩瑜邁上臺階,聽著后面的動靜,直到他發動,她才扭過頭,目送那輛車駛離。
程世巒隨即從車庫出來,“佩瑜,他發現了?”
她神色凝重,沒應聲。
***
沈楨到國際商場,傍晚6點。
廖坤在大門接她,手里捧一束黃玫瑰。
她警惕,“干嘛?”
“沈大美女,求你幫個忙?!?
沈楨接過,粗略一數,18朵。
11,19,都有特殊寓意,18,挺正常的。她松口氣,她對廖坤這型的,不感冒。
國內最頂級的高知分子了,醫學博士后,她才二流本科,沒共同語。
她自己憋不住笑,“我差點誤會,你故弄玄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