護士瞧不慣,數落他,“作為家屬,對孕婦要上心,回家犯懶,在醫院還懶?不知道你老婆懷孕多辛苦嗎?”
沈楨一臉尷尬,“他不是...”
陳翎沒由來笑了一聲,護士搓著輸液管,“男人不疼老婆,等女人清醒了,你就沒老婆了。”
他笑意更濃,沒多,撂下公文包,利落卷起衣袖,彎腰抽出便盆,擱在床尾,扶了沈楨一把,“自己可以嗎?”
她坐得更直,“可以。”
護士扎完針,托著換藥盤,離開。
沈楨一只手摁住床,將便盆墊在臀部,陳翎出門回避,吸煙。
薛巖去醫院附近的餐廳買了生煎,上四樓,發現他在走廊。
“陳廳。”
陳翎撩眼皮,斜叼著煙蒂,沒說話。
陳三爺的脾氣軸,性子也直,稍不留神,就踩雷。
政商兩界,凡是手不干凈,處事不夠磊落的,沒有一個不發怵他。
薛巖鞠了一躬,擰門鎖。
陳翎一攔,“不方便。”
他煙癮小,在一線熬累了,偶爾解解乏,平時不犯癮頭,因此煙霧一熏,嗓音沙啞得厲害。
薛巖朝窗口探頭,陳翎不露聲色用背部抵住,盯地面的煙灰。
那名護士從對面消毒室出來,“哎——孕婦排尿了嗎。”
陳翎碾滅煙,“在排。”
“住院部,不能抽煙啊。”護士打開天窗,“你多大年紀?”
他耐著性子,“四十。”
“你老婆登記是頭胎,這歲數才要孩子啊,備孕前你檢查了嗎。”
薛巖怔住,看陳翎。
“查了。”
隨即,折返病房。
時間卡得太準,沈楨在整理褲子,他剛好進來。
她手忙腳亂把便盆推回床底,“三叔...”支吾了半晌,“您沒聽到吧。”
“聽到什么。”陳翎一本正經。
她面容緋紅,“沒什么。”
“薛巖在外面,我市里有會議。”
陳翎看了一眼她鼓脹的手背,轉身撤了。
他的壓迫感實在過于強烈,無聲無息地,猶如一柄鐵鉗,遏制人的咽喉。
沖擊得她全身發麻,緊繃。
入夜,陳崇州趕回醫院,沈楨已經睡了。
他靠著沙發背休憩,門一響,便睜開眼。
薛巖壓低聲,“三爺白天來過。”
黑暗中,男人呼吸平緩,“什么事。”
“他是專程找沈小姐,三爺對她很特殊。”
陳崇州眼睛鋒芒明亮,藏匿著刺,像敏捷的獵鷹。
“你在場嗎。”
薛巖偷瞄病床,確認沈楨沒醒,“前半段獨處我不在,三爺有分寸,可能我多疑了。”
陳翎那人,心里沒裝過兒女情長。
只有權力,正義,天道綱常。
他屬于那種,軟硬不吃,刀槍不入,一生最忌諱受制于枷鎖。
所謂情關,男人與女人,都掙扎不出。
與其淪為軟肋,不如開局就舍棄。
陳翎對女人的欲望也寡淡,當年,他還在基層,自薦去邊境臥底,到緬甸引渡罪犯,哪一樁,都賭命。
一賭,整整十三年。
刀尖舔血,肉身為餌。
他的白晝與黑夜,搏殺和陷阱,是難以想象的驚心動魄。
美色,金錢,酒池肉林的誘惑,但凡扛不住,他也死無葬身之地了。
陳崇州調亮一盞臺燈,注視沉睡的沈楨。
陳翎待她特殊,八成,是有一段前塵往事。
而她,沒印象了。
陳崇州收回視線,“華爾進展順利嗎。”
薛巖說,“一切順利,何鵬坤向陳董提議,您入席董事局,陳董沒拒絕。”
“陳淵呢。”
“他自以為扣住程世巒,是捏住了您的命門,殊不知您將計就計,請君入甕。您揭穿陳淵聯手萬宥良算計華爾,徹底激怒了何鵬坤,終究是資本大鱷,瘦死的駱駝尚且比馬大,有何家打頭陣,咱們贏了得利,輸了不虧。”
陳崇州闔上眼,“我借何鵬坤上位,陳淵未必沒有借萬宥良坑我,這張網,最后捕撈的一條大魚,不一定是陳淵。”
“撈住萬宥良也很劃算,失去萬家的助力,陳淵這艘船立刻搖搖欲墜。”
他重新熄了燈,“晟和這塊燙手山芋,是時候甩掉了。”
第二天,沈楨纏著陳崇州去西海茶樓,她太磨人,他原本晾著她,不理這茬,她鬧著撕合同,好在他眼疾手快,只撕了扉頁。
“不去。”他翻文件,“再不老實,讓護士多扎幾針。”
沈楨不依不饒拽他的領帶,“孕婦都這樣!情緒不穩。”
“是嗎?”陳崇州摟著她,控制在懷里,“這層樓十六個孕婦,她們可不像你這樣。”
她振振有詞,“癥狀不同,她們孕晚期才折騰,我現在折騰,你們男人早晚難逃此劫。”
他被逗笑,“出去也行,聽我話嗎。”
沈楨用力點頭,“聽。”
“不準到處亂跑,萬一摔了,我關你一年。”
她發誓表誠意,“假如我跑了,你用鐵鏈鎖我,關在車庫里,餓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