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崇州被她逼得幾乎窒息,胸膛在襯衣下緊繃,竭力平復。
“你不愿承諾。”沈楨盯著天花板,整個人虛弱癱軟,“也許時過境遷,仇恨淡了,你依然對她舊情難了,我和孩子的債也一筆勾銷。”
她自嘲般嗤笑,“你的人生,不止男歡女愛,還有利益,地位,交易。當你面臨抉擇,你永遠在權衡利弊,而不是下意識選擇我會選擇的東西,比如情感。”
喬麗說,女人在悲劇中外放,崩潰大哭,男人在悲劇中內藏,隱晦不發。
因此女人埋怨男人薄情,男人埋怨女人不體諒。
沈楨抹了一把淚,“你要我等一個月,我等。陳政和何佩瑜輕賤我,我忍。你在醫院截住我,讓我留下孩子,我也留。我不理解你嗎?我是興風作浪,不知滿足的女人嗎?”
陳崇州閉上眼,太陽穴青筋暴漲。
悶堵的、憤憎的壓抑,仿佛洶涌的潮水一寸寸吞噬他,他掙出,再沉沒。
她望向他,“你真心喜歡我嗎。”
他抿唇,“嗯。”
“但分量不夠,對嗎。”腹部下墜的劇痛刺激得沈楨汗涔涔。
半晌,他回應,“不是。”
她深吸氣,“出院以后,別聯絡了。”
陳崇州伸手,掀起垂落在床沿的被子,“從你懷孕,我沒接觸過她。”
她神色沉寂得沒一絲生氣,“我和你,以后不要來往了。”
他觸碰她的手指,瞬間僵住。
“好聚好散,別糾纏了。”
沈楨撇開頭,冷靜到極點,不再看他。
很快,蔣瀾那頭準備就緒,接沈楨去手術室,“假如傷口第三次撕裂,只能由喬老師主刀了,我醫術有限,過程出紕漏,陳大主任的怒火,我可扛不起。”
護士褪下染血的長褲,陳崇州眼神定格在上面,喘息著,沒出聲。
蔣瀾示意助手,“給陳主任消腫。”
說完,匆匆下樓。
護士在隔壁的換藥室拿了棉簽和藥膏,又折返,陳崇州拂開她手,“不必。”
他走出病房,直奔二樓手術室。
從決定隱瞞真相的一刻,他就清楚,這茬,瞞不久。
沈楨談戀愛圖安穩踏實,彼此坦蕩,越騙她,浮出水面的那天,后果越是不堪轉圜。
她最忌諱這位前女友,一沾倪影,像澆了汽油的火焰,燒個沒完。
他的原意,先解決了倪影,塵埃落定再捅破實情,起碼她罪有應得,沈楨能消氣,這段感情不至于決裂。
然而,陳智云請求陳翎出馬,可謂是棋錯一招,更打得陳崇州措手不及。
陳翎一旦知情,必然追究到底,他性子太烈,行事也極端,他的世界只有善惡綱紀,沒有七情六欲和權宜之計。
警方調查取證,沈楨作為受害人,肯定瞞不住。
無論陳崇州怎樣解釋補救,都為時已晚。
她現在不信他了。
廖坤這邊上午不接診,拎著一瓶礦泉水,晃悠到手術室,劈頭一句,“陳淵揭發你了?”
陳崇州態度不耐煩,“有什么可揭發?”
“那沈——”
他奪過水瓶,撂在垃圾桶蓋上,一副冷冰冰模樣,坐到對面的長椅。
廖坤瞪眼,“我惹你了?有脾氣斗贏你二叔討回公道啊。”
陳崇州一未發,注視著投映在瓷磚的熾白燈影,眉目寒意駭人。
“可憐我外甥女了。”廖坤陰陽怪氣,“倪影這浪貨,忒毒辣了,不過我預約法華寺的大師,做法折騰她。”
他重新迎上去,“法號悟凈,耳熟嗎?修為很高。”
男人一瞟“手術中”的指示牌,心不在焉靠住椅背,“什么法事。”
“被公豬騷擾,只要活豬見到她,著了魔似的嗷嗷群毆她啊,”
陳崇州瞥他,倏而發笑,手遮在額頭,“歇著吧。”
廖坤也樂了,“不憋屈了?我知道豪門的彎彎繞繞多,特別是陳家,清一色的兒子,哪怕死一個,你老子都不心疼。不像鄭野有四個姐姐,鄭家缺兒子,他為非作歹,家族也保他。有你二叔攔著,你沒法動倪影,你抓人,他放人,除非你鬧大,那你老子就廢掉你了。既然該發生的悲劇已經發生,難道一刀殺了倪影償命,賠上自己的前程安危,是這道理吧?”
鄭野沒吃過肉,好歹聞過葷腥。
醫院是最私密,也最露骨的修羅場,明星,政要,世家子弟,鏟除麻煩的,甚至得病的,比比皆是。
他閱歷遍了。
嫡系的,包括原配沒生養情況下,外室所出的獨生子,那氣派,真不一樣。
狂傲到骨子里。
其余的兒子,雖然比普通人會投胎,可權謀漩渦欲海浮沉,也少不了寄人籬下,忍辱負重。
陳崇州的上頭,橫亙著長房,倆叔叔,大哥,個頂個的,野心勃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