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以為娘在跟她玩,笑了起來。
“小臭蛋,動靜小一點?!?
顧玉汝抱著孩子來到窗邊下的小榻,也沒往外看,聽外面的動靜。
起先也沒什么動靜,突然聽見邱氏揚(yáng)著聲音說了兩句什么,也聽不清到底說了什么,她坐不住了,抱著孩子過去了。
去時,邱氏似乎在哭,見她來了,偏著臉擦眼淚。
顧玉汝連忙去看薄春山,又不好明著問,只能用眼神問??杀〈荷揭膊恢趺戳?,似乎沒感覺她在看他,也沒有回應(yīng)。
這種情況,只能她自己應(yīng)對了。
她想了想,琢磨了下辭:“娘,春山要說了什么話氣著了,您別跟他生氣,他這樣,說話不過腦子,氣不自覺。”
薄春山不樂意了。
“顧玉汝,我怎么說話不過腦子了?”
“當(dāng)然說話不過腦子,不然娘會氣成這樣!”她故作兇兇的模樣,一把將笑得哈哈哈的八斤塞他手里,又去了邱氏身邊,“要他說話氣著,您可千萬別跟他計較,其實我……我……”
邱氏見向來玲瓏剔透的兒媳『婦』為難成這樣,再看那邊兒子臭著一張臉,懷里抱著個滿臉都笑的胖娃娃,突然心松了下來。
“我沒有生他的氣,也沒覺得在攆我。兒孫自有兒孫福,其實老話說的也對,我總不放心,怕累著了,煩著了,八斤餓著了,凍著了,但也該想想兒孫總會長大,總有我『操』不了心的那一。”
顧玉汝看邱氏說得惆悵萬分,她心里也十分難受,低聲道:“娘累了大半輩子,我和春山吧,總想過得順心如意些,也不要為了誰活,要為自己活,不然這一輩子太虧?!?
其實這顧玉汝的真心話,只她身份使然,婆婆改嫁她阻止不阻止,贊同不贊同,說多了都不太好。
且她這話有些驚世駭俗了些。
什么叫為別活?女子當(dāng)一而終,雖然現(xiàn)在不禁寡『婦』改嫁,但大多數(shù)都這么認(rèn)為的,不然哪兒來的貞節(jié)牌坊?在世眼里,丈夫死了為其守節(jié),一輩子守著兒子,為兒孫活著,乃理所應(yīng)當(dāng)。
現(xiàn)在很多羨慕邱氏,兒子浪子回頭,如今官越做越大,讓別來看,邱氏這大的福氣,以后萬事不愁,只等著享福。
他她所認(rèn)為的享福,兒孫出息,吃喝不愁,若能當(dāng)上官太太更好了?,F(xiàn)在邱氏得到她夢寐以求的東西,可她沒有想過,活在世上,除過這些,還有別的。
例如活得快活不快活。
別不知道,顧玉汝格外有感觸。
前世她作為一品誥命,能享的福她享完了,別有的她有,別沒有的她也有,可她卻不快活的。
她沒有覺得她不快活,她得到了很多夢寐以求的東西,那樣的身份,那樣的日子,她再說不快活,要遭譴。
直到她死了,又活過來,她知道其實她前世很多時候不快活的。
她像這個世上的很多女那樣,以為自己快活,假裝自己很快活,一直到自己都麻木了,麻木得察覺不出快活不快活,那么一直活著,以為自己很幸福。
依稀記得前世,她生了元坤當(dāng),宋氏領(lǐng)了『奶』娘去她屋里。說大戶家,『婦』都不會自己『奶』孩子,都交『奶』娘。
當(dāng)時元坤也像八斤出生時這么大,她第一次生孩子很多都不懂,元?dú)獯髠?,差點沒挺過來,心里雖有些不舒服,倒也沒說什么。
整個月子來她過得十分安穩(wěn),閉眼睡,睡到自然醒,衣來伸手飯來張口,孩子哭了不讓自己哄,餓了不讓自己喂。
這真好日子啊,可她覺得空『蕩』『蕩』的。
還有齊永寧,來看過她三次,一來那陣子他太忙了,再來宋氏說的,男不能產(chǎn)房,晦氣。
當(dāng)然以宋氏的教養(yǎng),她不會說出晦氣兩個字,但意思那么個意思。
而且不宋氏刻意刁難,大戶家都如此,大戶家的『婦』甚至不在自己屋里生孩子,要挪去專門的產(chǎn)房,等出了月子,能出來。
哪像這一回,除了頭幾,她坐月子的那些晚上,都她和薄春山手忙腳『亂』地照顧女兒。尤其薄春山,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獨(dú)自一八斤換上干凈的『尿』布了,而不像前,還要她搭把手。
因為坐月子,屋里的味道哪怕一再收拾,也并不好聞,她攆他走,他死皮賴臉不走,非得在一邊地鋪。
白他無疑忙的,晚上卻還要幫她照顧女兒。她知道薄春山其實只想,能自己幫點忙,或讓他娘不要那么辛苦。
明明兩個忙得那么狼狽,甚至現(xiàn)在她要親手帶女兒,偶爾還要幫家里做些活,可為何她的心快活呢?
顧玉汝也不知為何會這樣,現(xiàn)在她只想讓邱氏也得到自己覺得的快活。
……
顧玉汝因為回憶心緒起伏不定,擱在邱氏的眼里,兒媳好心卻不知道該怎么表達(dá)。
“娘懂了。”說出這句話時,邱氏似乎一下子卸去無數(shù)負(fù),“我確實不能讓再繼續(xù)等我,不然太虧心?!?
這還邱氏第一次在兒子兒媳面前說出這種‘僭越’的話,可不光她沒覺得有什么,顧玉汝和薄春山也沒覺得有什么。
“我這兩日去跟他說,讓個找個時間把事情辦一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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