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衍端詳了片刻,聽見外面傳來動靜,他忙將這鳳冠匆匆忙忙往腦袋上一扣,隨后跨步到了床邊,坐下之后,將蓋頭蓋到了自己頭上,偽作謝玉清的模樣,靜靜坐著。
謝玉清從窗戶外跳出去后,直接上了屋頂,她掃了一眼周邊,正是守衛換班時候。上官明彥刻意討好謝慎,極受謝慎信任,加上傅長陵和下面人關系都還不錯,兩人運作之下,已經特意將守衛換班的地點調整過,設置出了一條有盲區的路來。謝玉清按著那條路線一路疾行,厚重華麗的喜服穿在她身上,阻礙了她平日流暢的動作,她不得已,只能一面跑一面脫著外套。
謝玉清疾跑著的時候,上官明彥已經到了地道外面,他等在地道外,沒了一會兒,就聽見急促的腳步聲,他一回身,便見女子足尖落到墻上,而后一腳踩到衣裙之上,整個人往著他的方向“撲”了過來。
月光下的少女嫁衣如血,她袖子張開那一瞬間,似若蝴蝶翩然而至,薔薇成片盛開在她身后,美艷妖嬈中,帶了幾分讓人難以觸碰的尖銳凌厲。
上官明彥微微睜大了眼,急忙上前一步,在謝玉清落地之前一把攬過她的腰,穩穩將人接到了懷里。
等落到地面上后,謝玉清點頭道:“謝謝。”
隨后便迅速從他懷中抽離,仿佛這片刻擁抱不曾存在過一般,直接往地道走去,掀開了用草木偽裝的板子,直接跳進了地道之中,催促上官明彥道:“快,走吧。”
上官明彥回了神,趕忙跟著謝玉清進了密道,密道中貼著傅長陵教著秦衍寫好的符紙,用來隔絕他們的靈力氣息。兩人在密道之中一路匍匐爬著往外,上官明彥在后面頗有幾分歉意道:“時間緊急,來不及挖得太寬,只能委屈師姐……”
“無妨。”
謝玉清聲音清冷,隨后又單獨這兩個字似是太過冷漠,接著道:“不是大事。”
上官明彥聽著謝玉清的話,他應了一聲,過了一會兒后,他似是覺得這空間內氛圍令他有些緊張,他不由得話多了幾分,接著道:“等我們出城之后,鬼王怕就要發現了。”
“嗯。”
“從城外到懸崖,大約需要一刻鐘,不知道云羽能不能趕過來。”
“他可以。”
“師姐。”上官明彥聲音有些坍塌,“你是不是……不喜歡我?”
謝玉清沉默了,過了一會兒后,她聲音放緩:“不,你很好,我很喜歡你。”
說完,她似乎是想到什么,另外道:“你是不是害怕?”
“我沒有,”上官明彥笑起來,“師姐在,我什么都不怕。”
兩人一路往外爬著時,云羽已經在城中按著傅長陵的吩咐,在四個城門處都放了紙片人。這些紙片人是傅長陵提前做好的,他借用秦衍的靈力做出這些紙片人,這些紙片人能維持大約一刻鐘他們的形態出現在別人眼前。
云羽算著時間,在他們約定好的換班時間后的半個時辰,云羽便會逐一在將這些紙片人放出去,從城門偽裝出去。
時間一點一點流逝,秦衍靜靜等候著,等了大約不到半個時辰,外面就傳來喧嘩之聲,隨后“上官明彥”的聲音在外面響了起來,他似是醉了,聲音都變了些許,嘟囔著詢問站在門口的侍女道:“你們怎么站在這里?公主呢?”
侍女恭敬回他:“公主就在屋內,讓奴婢在外候著。”
“哦,讓你們在外候著,”“上官明彥”似乎極有興趣和侍女閑聊,接著道,“她是不是不舒服?”
“駙馬,”旁邊扶著他回來的人笑了,“公主怎么樣,您在這兒問沒意思啊,推開門進去,自個兒看一看不就行了?”
“王大人說得是。”
“上官明彥”語音加重了幾分,隨后便讓人開了門。等開門之后,所有人便看見女子頭頂喜帕坐在床上,哪怕是厚重華麗的衣服遮掩著,依舊能感覺到整個人如出鞘之劍一般冷厲的氣質。
這是謝玉清作為劍修獨有的幾分氣質,眾人見得,頓時像被潑了一盆涼水,忙冷靜了幾分,恭恭敬敬行禮。
秦衍知道自己聲音和謝玉清不一樣,便坐著不說話,傅長陵見了,趕忙道:“微臣來晚了,公主恕罪。”
說著,傅長陵便直起身來,轉過身去,擠眉弄眼朝著幾個扶著他來的大臣道:“各位大臣,天色已晚,請各位回去吧。”
那幾位大臣愣了愣,在接到傅長陵的目光后,他們頓時反應過來,公主怕是因為駙馬喝酒鬧得太晚生氣了,他們趕緊告退,傅長陵送走他們,轉過身去,看見屋里站著的侍女,他猶豫了片刻后,同那些侍女道:“你們先下去吧,我同公主說些私話。”
“駙馬,”侍女捧著玉如意,小聲道,“先挑蓋頭吧。”
“我等會兒自己會挑,”傅長陵取了玉如意,淡道,“你們先下去。”
“可是……”
“可是什么可是!”傅長陵大喝出聲,“沒見到公主不高興,你們一定要在這兒看我笑話嗎?!”
侍女被這么一喝,頓時有了幾分驚慌,秦衍抬起手來,朝著他們做了個“出去”的動作,傅長陵見他們還猶豫,大喝了一聲:“滾!不然明天都把你們的魂給碎了!”
一聽碎魂,屋子里的侍從頓時嚇得跪成了一片,慌張求饒后,便急急退了下去。等他們退下去后,傅長陵握著玉如意,走到秦衍面前。
秦衍雖然知道人已經走了,但他怕還有什么藏著的人,他看不見,又不敢用神識去探驚動謝慎,便只等著傅長陵。
傅長陵走到他面前,見著秦衍一身嫁衣,做得端端正正。
這嫁衣穿著復雜,顯然為難了秦衍,下方裙子的花紋明顯換了位置,原本應該在身后的牡丹花落在了他身前,而原本該在身前的鳳凰則被他挪到了身后。好在外面還有一件寬大的衣服遮掩著,不注意看也看不到,只是此刻傅長陵打量著秦衍,從頭到尾一一掃過,便注意到了這樣的細節。
他抿著唇,用玉如意挑開蓋頭,而后就見秦衍抬起頭來。
那鳳冠被他帶的歪歪扭扭,珠簾之下,一雙美目抬眼而來,或許是燈火醉人,他抬眼看過來時,傅長陵竟從他眼中看到了幾分流動的秋水,配合著他眼角那份薄紅,便是一種天然的嫵媚,無形中直擊人心。
一人對另一個人的喜歡,往往摻雜著愛欲。只是傅長陵對秦衍,有的遠不止喜歡,敬仰與愧疚克制了他的欲望,每當他察覺自己對秦衍這種不堪的渴望,他都會陷入深深的愧疚。可是他在一次又一次對這種欲望的察覺中詫異發現,或許正是這種克制,導致每一次他對秦衍產生這種不可說的想法時,都來得越發蓬勃。
他想觸碰他,想擁抱他,想將這個人揉在骨血里,交織在一起不要分開。
他靜靜注視著他,目光不察覺之間變了味,秦衍察覺他目光中那幾分不正常的炙熱,皺起眉道:“你在想什么?”
傅長陵被這一聲清冷的提醒驚到,秦衍的聲音天然帶了一種讓人內心清明的力量,他忙回過神來,笑了笑道:“沒什么,就突然想事兒。”
說著,傅長陵走到桌邊,捻了一塊梅花酥,扭頭看秦衍道:“你餓嗎?”
“不餓。”
秦衍說著,站起身來,他頭上鳳冠歪歪扭扭,他一動,鳳冠便歪到一邊,傅長陵笑出聲來,秦衍扶住鳳冠,冷聲道:“你笑什么?”
“沒什么。”傅長陵走到秦衍身邊,他蹲下身,解開秦衍的裙帶,秦衍一把捏緊了裙帶,語氣里都是警惕,“你要做什么?”
“別緊張啊,”傅長陵笑起來,他半蹲在地上,仰頭瞧他,“你裙子穿反了,我給你重新穿一次。”
說著,傅長陵便拂開他的手,他解開他的裙帶,又重新將裙子從他腰上環繞而過,他的手若有似無劃過秦衍腰間,秦衍覺得屋里忽地燥熱起來,他覺得有幾分不對,又不知這不對是出現在什么地方,他扭過頭去,看著外面開得正好的滿墻薔薇,感覺傅長陵靠近他,氣息忽遠忽近噴吐在他身上,他驚得退了一步,傅長陵剛好打上結,察覺他的動作,傅長陵抬眼看他,有些疑惑道:“師兄怎么了?”
秦衍沒說話,他察覺自己似乎是變了聲,這讓他又怒又惱,卻又不知該把這份怒意怪罪到誰身上。
傅長陵看著秦衍這似乎是知道什么又茫然苦惱的樣子,他喉結不自覺動了動,他覺得自己有些難受了。
他也不再打鬧,站起身來,退了一步,拉開了兩人距離,坐到一旁桌邊,用桌布蓋住了自己半身,撐著頭道:“再等一會兒,師姐和上官明彥就要出城了,咱們也得準備了。”
“嗯。”
秦衍點了頭,他似乎是想起什么來,沒有出聲,傅長陵斜瞟了他一眼,他覺得心火消了些許,便東拉西扯說起一些其他事兒來:“師兄說的封印,我近來也去查了。一般封印所在之處,靈氣波動會和旁邊位置截然不同,它會成為一個靈氣極其密集的點,又或者是一點靈氣都沒有的位置。萬骨崖有些特殊,這種地方一共有三個,其中最有可能的,是在祭壇。”
“祭壇?”
“對。”傅長陵點頭,他從袖間抽出小扇,張合著小扇,思索著道,“本來我也沒有察覺,之前找到的兩個位置,雖然像,但是靈氣異常程度對于一個氣脈封印來說實在是太小了。所以我一直不能確定,但是今日我在謝師姐大婚祭祀的時候,卻在祭壇明顯察覺了靈氣的變化。如果萬骨崖的確有一個氣脈封印,那一定是在那里。”
秦衍思索著,他沒有出聲,傅長陵給自己倒了杯茶,嘆息道:“如果是在那里就麻煩了,在那里封印業獄,不可能不驚動謝慎。”
“這個,等師姐出去后再做考慮。”
聽到這話,傅長陵倒茶的動作頓住了,他抬眼看向秦衍,秦衍有些疑惑,傅長陵注視秦衍片刻后,他輕笑起來:“你對往生花和封印,似乎一點都不著急。”
秦衍沒說話,傅長陵放下茶壺,舉杯到唇邊:“是什么讓你如此胸有成竹?”
話音剛落,外面就傳來了騷亂聲,秦衍驟然提劍起身,立刻道:“走!”
說完,秦衍直接就從窗臺翻跳出去。傅長陵放下茶杯,有些遺憾道:“又跑了。”
傅長陵搖了搖頭,也跟著追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