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澤最后剩下了什么,沒有人比傅長陵更清楚。
他看著面前面帶微笑,似乎一切都了然的蘇問機,他一時說不出話來。
大堂內(nèi)無端沉默許久,傅鳴嵐突然出聲:“既然長陵不說話,那我就當(dāng)你默認(rèn)了。秦衍嘛,”傅鳴嵐笑起來,“我?guī)巳ゾ染褪橇恕!?
傅鳴嵐往外走去,眾人面面相覷。蘇問機抬手道:“道君,那我先帶你去你悟道的道場去看看吧。”
傅長陵不動,蘇問機低著頭,只道:“道君,你耽擱一刻,就是救下無數(shù)人命的時間。”
傅長陵得了這話,他眼前閃過的,是云澤最后十年,靈氣枯竭,草木成灰,生靈涂炭,白骨成堆。
他隱約感知到的天道,讓他明白,蘇問機所說并非妄,云澤如果要改變上一世的命運,需要的,或許就是這種破釜沉舟。
可他一想到鴻蒙天宮的秦衍,他又定不下心神,蘇問機見他猶豫不決,出聲道:“若道君做不了決斷,不如先去休息,如今道君剛剛突破,還需一段時間消化,這段時間內(nèi)我們先去打聽阿衍的情況,若傅長老能把人帶回來最好。若是不能……道君修整之后再過去,也不遲。”
“你先去修整吧。”傅玉殊聽了半天,終于替傅長陵做了決定,傅長陵猶豫了片刻,抬起手來,恭敬道,“請?zhí)K道友引路。”
他沒給回應(yīng),但也給了蘇問機臺階,蘇問機笑著往前,領(lǐng)著傅長陵道:“道君請。”
傅長陵跟著蘇問機走出大門,蘇問機領(lǐng)著傅長陵去他休息的道場,這個道場在整個乾坤城的高處,位于一座塔內(nèi),蘇問機同傅長陵一步一步攀爬上塔頂,隨后到了由太極八卦圖組成的一塊平地。
“此塔由云澤最頂尖的修士聯(lián)手締造,塔外寫的是各大渡劫修士對于天道的感悟,塔內(nèi)太極圖由妖皇妖丹所鎮(zhèn),配合乾坤城風(fēng)水而建,是再好不過的悟道之所。”
傅長陵看著蘇問機給他介紹此處,他聽了許久,終于道:“你知道我是從哪里來。”
蘇問機聽到這話,動作停住了。
傅長陵看著他的舉止,便知道了結(jié)果:“我活過一世,從未來重生而來,你知道。”
“道君,”蘇問機抬起頭來,他似乎并不想要回答這個話題,他平和道,“您先休息吧。”
說著,他便轉(zhuǎn)過身去,用青竹仗敲打著地面,從容下塔。
傅長陵脫了鞋,提步走進這太極陣中,他每走一步,腳下就蕩漾起水波一樣的紋路。等他走到中心后,他盤腿而坐,拇指與中指相觸,翻轉(zhuǎn)后放在膝頭,然后閉上眼睛。
傅長陵開始調(diào)息之后,傅鳴嵐已經(jīng)清點了傅家人,帶著傅家走出了乾坤城。
傅家普通弟子先行,傅鳴嵐和傅玉殊站在乾坤城城樓上。
“我沒想到你會走。”
傅玉殊平靜開口,傅鳴嵐看著遠(yuǎn)處,面帶微笑:“二十年前軟弱無能,不知對錯,所有人都說是為了云澤,為了傅家,于是聽之任之,不敢語。”
傅鳴嵐說著,神色里帶了幾分放寬心的豁達(dá):“只是天道有其定數(shù),當(dāng)年欠的,今日還了,也是應(yīng)當(dāng)。當(dāng)年參與之人,我都帶走了。”
傅鳴嵐抬手將帽子戴上:“等大家都處理干凈,長陵氣運全歸于身,到時候,還麻煩你,同他說一句對不起。”
“為何不自己說?”
傅玉殊轉(zhuǎn)頭看向傅鳴嵐,傅鳴嵐笑了笑:“什么都沒做的對不起,毫無意義。”
傅玉殊盯著傅鳴嵐,他并不明白,一個二十年前參與施害的人,為何會在這時候選擇一條大義之路。
傅鳴嵐看明白傅玉殊的眼神,他面上帶了幾分苦澀:“我說我當(dāng)年,并不是個壞人,你信嗎?”
“只是有的時候,善惡之分,并不明晰。當(dāng)年,我也只是覺得,舍小取大,以一人之性命,換傅氏全族之未來,是善罷了。”
說著,傅鳴嵐提步上了城墻,然后張開雙手,便直直墜下去。
他像鳥兒一般劃過空中,御風(fēng)而去,追上了騎著靈獸的傅家子弟,領(lǐng)著他們?nèi)ネh(yuǎn)方。
傅玉殊在城墻上靜靜看著,沒了片刻,他便看見一個姑娘背著劍,駕著雪白的靈獸,也開著城門沖了出去。
有人滿世界倉皇逃難而來,有人一人一劍,迎著艱險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