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部署童貫之逃,令河間滿城軍民大受打擊。眼看生路斷絕,趙行德有些茫然,就在城樓中睡了。城樓外面一直都有壓抑的哭聲,行德輾轉反側,心中暗生悔意,若論城中有一個該死之人,那便是渾渾噩噩的自己,明知童貫乃是遺臭萬年的大奸賊,卻生生信了他的作偽。君子可欺之以方,來到世間,自己一味和光同塵,腐朽不堪的文章學術倒是不遑多讓,可又有什么用?到了現在,卻是活也活不下去。難道只有變得像童貫那樣不擇手段,才是這時代的生存之道嗎?
他到后來想到邪處,惡狠狠地懷念起了機關槍、毒氣彈、細菌戰、原子彈這些,恨不得把全世界都毀了,善良的奸邪的,愚笨的狡猾的,一起完蛋。倘若契丹人和童公公當真有幸見識這些玩意兒,恐怕連灰塵都剩不下來。只可惜,書生造反,三年不成,這些東西都太過遙遠。趙行德后悔得把頭都要揪掉了,又在憤世嫉俗地詛咒中頭腦燒,精力消耗了干凈,最后才不知不覺中昏昏睡去。
人聲喧嘩,趙行德在炮聲轟鳴中醒來。喊殺聲充斥著耳膜,天色微明,契丹人已經驅使被擄獲的河北百姓做前隊來攻城了。
“真可惜,若是押送到上京,一口至少可值一兩金子。上京的奴婢越來越貴了。”遼將耶律鐵哥立于馬上,目送契丹騎兵押送數千宋國百姓肩負著鐵锨朝城池涌去,早先有幾個寧死也不愿攻城的,當場砍殺了梟示眾,剩下的百為了多活這一時三刻,也只得從了,宛如扛著千斤重擔一般像河間城挪去,前面已經有不少人倒在宋軍的弩箭和礌石之下,對這些百姓來說,痛快的死也許反而是一種解脫。
“南京道也一樣,出征之前,好些貴人要我多擄些南人回去。”郭保義馬鞭子一揮,指著那河間城頭,“都怪這大逆不道的南蠻子,自斷了生路,也斷了大爺們的財路,那個寫文章的趙行德,若是捉到了,定要五馬分尸。”
“還是點天燈好,要慢慢地燒。”耶律鐵哥笑道,他幾乎忘了郭保義的漢兒身份。
這兩個部屬說的粗鄙,令耶律大石眉頭微微一皺,但擄掠南人為奴本來就是遼國南侵的主要目的之一,他也不好斥責過甚,墮了士氣,只陰沉著臉用千里鏡觀察河間城頭。
鐵桶巨炮的轟擊,已經使當其沖的西面城墻的墻磚大面積剝落,露出了夯土的墻體和墻基,便于挖掘,這些宋國百姓正是被驅趕過去,掏空城墻的基座。城頭上的戰朋,垛口,甚至城樓也被巨炮的千斤石彈打塌了多處,大大削弱了宋軍防御的實力,耶律大石估計,這般挖掘數日之后,再有幾場春雨,河間城這段城墻就要崩塌,那就是開刀屠城之時。至于在挖掘城墻時會死傷多少宋國的百姓,對奴隸不感興趣的耶律大石,同樣不感興趣。百姓曾經是宋國最大的財富,但現在不是了。
遂城的黃老七還沒跑到城墻底下,便被一枚弩箭射中了肩膀,土袋子掉了下來,他剛剛回身想把鐵锨再撿起來,后面契丹騎兵飛快地掠過,一箭正中后心,“爹,娘,孩兒不孝!......”黃老七面朝著黃土跌倒在地里。靜海的丘鈺好不容易跑到城墻底下,上面的箭矢像雨一樣落下來,“快挖,快挖,只要有一鏟子墻土,今天就可以活命。”
夯土十分堅硬,一鏟子下去只有個印痕,身邊的慘叫聲此起彼伏,不但有人倒在血泊中,丘鈺被刺激得狂似地用鐵鏟朝城墻刺去,一下,兩下,三下,就在那處城墻微微有些松的時候,一塊礌石從城頭上砸下來,正砸中他天靈蓋上,歪倒在一邊,眼見不活了。
丘鈺剛剛倒下,后面的陳三兒又被契丹人趕到了城墻下面,正好鏟在剛才丘鈺弄松的墻上,三下兩下,便有一大塊墻土剝落下來,陳三兒臉現狂喜,正要將那墻土裝到布袋子里,忽然背后被重擊了一下,臉朝下趴在浸透了血泊的泥土里,重重的一腳從他身上踩過,陳三兒眼前一黑,不知是誰拾起土塊,飛快地朝后面跑去。
契丹騎兵監視的前陣,一個漢官督促著漢兵排成一隊列,攔住每個僥幸得以生還的百姓,打開布袋子,城墻的夯土乃是以石灰、河沙摻了糯米汁筑成,堅固不易坍塌,一望而知,和別的泥土不同。“行了,下去吃點東西。”漢軍營的馬驢兒拍著一個滿頭大汗的百姓說,望了望著那前面的城墻,嘆了口氣,再過兩天,契丹貴人們忍耐不住,就該漢軍營賣命了。
城樓下面,百姓的尸已經鋪了厚厚的一層,因為血泊和踐踏,已經是一片紫紅色的泥濘,更多的仍然在遼軍的驅趕下往前涌動,雖然遼軍的攻勢并不兇猛,甚至沒有一個契丹人靠近河間的城墻。
王彥臉色鐵青地走進城樓,將頭盔放在桌上,“須得要城擊敵!”他沉聲道,“否則,這般挖掘下去,城墻就難保了。”
“大人!”趙行德看到王彥的形貌,頓時驚呆了。
“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