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東方天地相接之處的山丘上,五十余騎先后馳出。來騎漸漸馳近,看清前面的一騎乃是契丹國西北路招討司的招討使耶律畢節,脫斡勒·蔑爾勃警惕的神情才稍稍緩和。
蔑爾勃部落的許多所需之物,都是向契丹人交換。在脫斡勒·蔑爾勃眼中,和其它漠北部落領相比,這契丹西北招討使還要可靠些。耶律畢節只帶了五十多騎,而且彎刀弓箭都放在囊里,并沒有拿出來,騎到近前,將馬緩緩放慢,耶律畢節老遠便高聲笑道:“火山王,積年不見,難道不認得我了嗎?”
契丹人與漠北蠻部所說的火山,與夏國人所稱之小海,乃同一片地方。這是因為此處湖泊廣大,且地熱充沛,到處溫泉的緣故。數年前漠北部落結盟,共推蔑爾勃部族長脫斡勒為海都汗,耶律畢節也曾與會,并且代表契丹朝廷加封海都汗為火山王。數十年前,夏國勢力逐漸東侵,甚至趁著遼國韓昌之亂,奪去了契丹西北路招討使原來的治所鎮州,改名為橫塞堡,并將安北軍司及驃騎軍從靈州遷來屯駐此堡,封鎖了漠北部落游牧到小海西部的水草地的通道。此后,契丹國便不斷援助漠北諸部與夏國相抗衡。各部落的領也大都兼領著契丹國官職。
耶律畢節遠遠地便下了馬,將韁繩交給隨從,大步朝著蔑爾勃人這邊走來,脫斡勒·蔑爾勃也揮手讓族人放下弓箭,笑著高聲答道:“老朋友,怎么會呢?”翻身下馬來,和耶律畢節面向而立,拉手見禮。契丹人和蔑爾勃部的祖先皆為鮮卑,認為本族乃是天神族裔,故其自稱雖有差異,但都有“天族”的涵義。他們不但語相通,連熟人相見的禮節,也幾乎完全一樣。
脫斡勒·蔑爾勃還回頭高聲招呼道:“塔赤、烏爾袞,過來見過西北招討使大人。”烏爾袞和塔赤這才先后走上前來,右手放到胸前,微微躬身道:“你好。”耶律畢節見這兩人雖然是海都汗子孫,卻未脫漠北健兒質樸之氣,點頭贊許,暗道,我契丹族男丁數十萬之眾,倘若都是這樣質樸剛健的男兒,小小女真何足道哉,掃平南朝指日可待。大石林牙欲將腐朽習氣一掃而空,手段雖然酷烈了些,但也不無道理。烏爾袞和塔赤以晚輩的禮節參見,作為尊貴客人的耶律畢節也笑著拿出見面禮,給了塔赤一柄精鐵打造的匕,送給烏爾袞一張好弓。
蔑爾勃人和契丹騎兵之間相互戒備的氣氛也松弛下來,在主人殷勤招呼下,契丹騎兵紛紛下馬來,和身份較高的蔑爾勃人一起在草地上圍坐成一個大圈子。身份較低的蔑爾勃人繼續收拾黃羊,架起了幾堆篝火燒水奉茶,一邊燒烤全羊,一邊將行囊中的油團、奶皮、奶酪等擺出來招待客人。
須臾功夫,茶水燒開,脫斡勒·蔑爾勃雙手將白銀茶杯奉上,笑道:“老朋友來這里做什么?”
耶律畢節亦雙手接過茶碗,嘆道:“我耶律族鬧出了點亂子,特地來找你幫忙的。”
耶律族鬧了亂子,便是遼國出了大事。脫斡勒頓時流露出警惕的神色,落在耶律畢節眼里,他微微一笑,喝了口茶水,繼續道:“你也知道,耶律延禧這兩年有些不成話,他雖然姓耶律,卻被騷狐貍迷了心智,在朝中排斥耶律族人,國家大事,都委任給姓蕭的,又壓制契丹八部的族人,弄得怨聲載道,各地亂民四起。連遼東小小的女真部落的叛亂,他也平滅不了,還接連損兵折將。為了防止祖宗基業敗在這個昏君手上,我耶律族人與契丹八部領合議,廢了耶律延禧這個昏君,重開契丹八部大會,推舉新皇。現在耶律大石正在南京厲兵秣馬,準備于耶律延禧決一死戰。”
他雖說得巧妙,脫斡勒卻也不傻,分明是部分耶律氏皇族和契丹部族頭人不滿當今遼國皇帝,舉兵造反,卻因為大多數精兵都在皇帝耶律延禧手中,特意向漠北部族借兵來了。不過,在漠北部族眼中,契丹還是一個強大無比的國家,與契丹皇帝敵對,無異于自尋死路。脫斡勒·蔑爾勃的表情頓時有些尷尬起來,笑道:“果然是耶律氏的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