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經微明,十三連壞寨的客人所居的院落內外,仍然火光煙霧繚繞。水寨的兵丁已經用弓弩封住了院落出口,那些鬧事的客人不能沖出來,但是院落中咒罵聲越來越大。
為了避免騷擾家眷,招待客人的院落和普通寨民的居所相隔開,這一片院落這是按照舉辦諸如繼位、會盟等典禮時最多的賀客人數來修建的,原本只有五十多間房。誰能想到,短短半個多月,居然涌來了三千多人。客房狹窄簡陋,這些江湖漢子無處棲身,普通的客人只能搭著草棚居住,到處都雜亂不堪,屎尿橫流,臭氣熏天。這十三連環寨總寨腹地廣大,好些人想要搬到其它地方暫居,卻被水寨中人阻止,早就憋了一肚子火氣。昨天趙行德被人行刺,好幾個客人也中毒受傷,讓多數人都有些寢食難安,結果半夜又現十三連環寨將自己這幫人給當成奸細了,這防范之舉再經過好事者的添油加醋地,頓時讓不少客人怒火沖天。
嘈嘈雜雜中,一個粗豪的嗓子格外大聲,“他奶奶的,再不把話說清楚,老子一把火把這鳥地方燒了!”這一嗓子引起了旁人大聲哄笑,夾著陣陣附和:“燒了十三王八窩!”“燒,燒!”“腦袋掉了碗大個疤!不敢做是孫子!”這些客人中多有亡命江湖,唯恐天下不亂之輩,罵聲和恐嚇聲一陣高過一陣,除了污穢語問候主人家的祖宗十八代之外,間或忽然爆出一陣巨大的哄笑聲。
“夏四哥,這幫龜孫當真敢放火?”守寨小頭目朱承臉色有些白,他有些心虛地望著東北方向。暗暗后悔不該貪圖地方大,要了靠近客舍的一處院子。寨中草木叢生,這幾天湖風頗大,惡客一旦放起火來,火勢恐怕就止不住了。想起家里的上有七八十歲的老父母,下有四個娃娃,只有一個女人照料,一旦著火,她慌張起來還不知道鬧出什么亂子。
“他們敢!”夏貓兒眼珠子一瞪,側頭吐了口唾沫,惡狠狠道,“他奶奶的!”他伸手抽出腰間利刃,招呼道,“跟我進去看看,到底是哪個龜孫子敢放火!”他這一隊寨丁頓時響應了一片。寨丁倒不是都和他一般悍不畏死,這時候誰若心虛,不答應得大聲點,準保要吃夏四當家的責罰。
此時,6明宇和趙行德正匆匆趕來。兩人都幾乎熬了整夜,眼睛布滿血絲。還在關卡的百余步之外,6明宇的眉頭便皺了起來,嘴里忍不住含糊地低聲咒罵起來。
“6明宇出來!”“你們是不是包藏禍心!”“咱們都十三連環寨被賺了!”“老子早就看出來了,姓6的施毒計,想要稱霸荊襄水道!”“下手暗害元直先生的,我看就是連環寨的人吧!”“他奶奶的,有種莫要仗著弩箭,和爺爺水底下見真章!”
耳聽陣陣的污穢語,趙行德臉色也微微一沉。這些草莽豪杰固然也有一腔熱血,但也自在慣了,不服管束。而將來要和遼軍決戰,令行禁止當為重之重。他一邊皺眉思索著,一邊已來到了關卡之前,那手握著弩箭的朱承一見6明宇,慌忙大聲秉道:“總頭領,里面有些個龜孫子叫囂著要燒寨,夏四哥已經帶人進去捉拿了,只是咱們人少......”他期期艾艾地說不出來,但任誰都猜得到,這客人院落里聚集著兩三千各路好漢,夏貓兒等人不但沒占著便宜,反而陷在了里面。
“什么?”6明宇臉色一凜,厲聲道,“傳令下去,集合全寨人馬,準備鐵火炮。若是夏頭領有什么損傷,還是這些人再敢造次,都給我轟死他們!”他雖然是儒士出身,但落草近十年,已是一身江湖匪氣。船上的人最忌諱的便是放火,6明宇忍不住罵罵咧咧道,“膽子肥了!敢在我十三連環寨放火,老子倒要看看,是你的火厲害,還是老子的火炮厲害!”
朱承一聽要用火炮,面帶喜色道:“遵命!”暗道這才是十三連環寨的霸氣。
6明宇雖然落草為寇,見識卻比其他水寇要大得多,他在趙行德的文章里知曉了火炮的厲害,立刻千方百計買通了廂軍,從岳州城防上搞了三門好用的火炮過來,廂軍那邊收了銀錢,自是報廢了事。朱承在總寨里當值,見識過火炮試射的威力,若對普通房舍轟打,一轟即坍,別看那些龜孫子叫嚷得歡,待會兒火炮連同弩箭一股腦兒殺過去。客舍院落里面擠滿了人,看誰敢不哭爹喊娘地求饒。
“6總頭領,”趙行德臉色驟變,“東南豪杰相聚在此,為的是抗遼大業。若是自相火拼起來。豈不是令親者痛而仇者快!”他的聲音有些沙啞,“且容趙某進去勸說一二,讓兩邊化干戈為玉帛。”
“趙先生!”石景魁急道,“你的傷勢未愈,再也冒不得險了!”杜吹角也道:“這些江湖匪人心狠手辣慣了,將軍可憐他們,和他們推心置腹,誰知道他們會不會恩將仇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