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社的勢力,還嫌單薄了些,不和京東兩路合作的話,恐怕......”
陳東憂心忡忡。過去,他有一種舍我其誰的錯覺,可在“尊天子不奉亂命”的旗號下,各種勢力相繼浮出。特別各州縣學推舉官吏之時,理社中人顯得力不從心。對蔡京、趙質夫等當朝執政,士人的清議似乎還有些影響。可對州縣豪強來說,士人議論就顯得隔靴搔癢了,或者說,這些州縣的豪強本身就是士紳的主流,以各種姻親和故交相連接。現在理社看似聲勢極大,實則虛弱不堪。清流士紳想要主導州縣學的推舉,反而比侯煥寅以官場勢力控制京東兩路要難得多。就是那些理社中人占著上風的地方,優勢也不夠鞏固。
“辦法也不是沒有,”趙行德沉吟道,“現在大約三十多個州縣學,都是我社中的同道。如果我社再能拿下十個縣學左右,就有四十多個,這樣一來,只要再有幾個其他的縣學支持推舉少陽假丞相事就可以了。爭取那些局域于一州一縣之地的人,代價比爭取勢力強大的侯煥寅要容易得多。”
“可是,要再拿下十個縣學,談何容易啊。”陳東道,“我社同仁原本占據優勢的一些縣學,也因為某些人收買捐生,讓縣令和縣學祭酒的大位旁落。”他有些后悔為籌集軍餉而認可了縣學開捐生的惡例。有些州縣的豪強,不惜破費,將一些不學無術之人送入縣學,不但把縣學搞得烏煙瘴氣,甚至還排擠原本在縣學中占著主流的清流士人。
趙行德猶豫片刻,輕聲道:“別人可以捐生,我們也可以捐嘛。”
“這,”陳東吃驚地望著他,“......有辱斯文吧。”
在清流中人眼中,捐生和捐官一樣,都為人不齒的。像陳東這樣的太學監生,更是嗤之以鼻。他甚至打算將來錢財寬裕了后,將捐生和捐官的路子堵了才好,正本清源。
“這是形勢所迫,不得不為了。”趙行德低聲道,“和把大義名分拱手讓人相比,捐生又算什么?”他算計道,“人皆有從眾之心,假如推舉丞相的時候,四十多個州縣全力支持你的話,別的州縣說不定也就跟風推舉了。侯煥寅乃老于世故的人,這個形勢下,他必不會和你當場破局,只需稍稍給與好處,京東兩路州縣的支持就可得到。和你用丞相名位和侯煥寅作交換相比,這個代價小太多了。說不定到推舉揭曉的時候,你能得到十之八九的州縣支持,這假丞相就是眾望所歸,名正順之后,將來推行各種事項便順利得多了。”
陳東聽他從容說來,仍然猶豫道:“可若是以捐生來爭奪縣學,此例一開,州縣的豪強也捐生相抗,道高一尺,魔高一丈,這不成了比拼誰財雄勢大了嗎?”他皺著眉頭道,“一個捐生每年要捐銀錢五百貫,一個個州縣都爭奪下來,我們傾盡家產也撐不住啊。”
趙行德搖頭道:“州縣學已經推舉了地方官,再推舉了丞相后,在往后的三年里,縣學不過是清議監督之地。現在勢力橫跨東南的,只有理社一家而已。志在天下和志在一隅,利益大小不同,一州一縣的豪強,犯不著傾家蕩產和理社相爭。”他微微一笑,對陳東道,“再說,捐生的款項,都用在了糧餉賑濟等公事上。捐生越多,錢糧也越多。以少陽你的為人,為了國事,若是錢糧不夠,你就是傾家蕩產也要自己掏出來彌補。現在不過是由左手往外掏,變成右手往外掏,對天下大事總歸是有益的。捐生越多,鄂州府庫就越充實。而州縣的豪紳多一個捐生,卻是要實實在在多繳一筆錢糧。這筆賬,怎么算都是你合算的啊。”
陳東聽得啞然,半晌后方才嘆道:“該當如此!.....想不到,想不到!”不可思議地望著趙行德,順著他的思路往下說道,“各州縣都有些社中的清貧士子,因為不能交好地方官,或是家貧寒素等事,不能上縣學就讀,我們就為這些人捐生吧。”他頓了一頓,臉色有些紅潤,補充道,“除了自己解囊外,還可以在社中募集銀錢,資助囊中羞澀的同道中人入縣學就讀!”
趙行德又道:“先弄清楚各州縣情勢,扭轉理社勢力與地方豪強相差不大的縣學。”他能自我安慰道,等大局穩定過后,天下稍安,縣學選舉的制度也應當完善了,各種勢力也用不著以捐生來爭奪丞相。他心中五味雜陳,不安中帶著些內疚,有些畫蛇添足地道:“這捐生的辦法,是事急從權。少陽還要實心做事,將來終歸還是要得人心者得天下。我知少陽以一身擔天下,也不是貪戀假丞相的權位。”
陳東點了點頭,感慨道:“生我者父母,知我者元直也。”
鎮國軍大營離鄂州知州府不遠,因此,陳東和趙行德并沒有騎馬坐轎,二人邊走邊談,忽然,前面匆匆走過來一人,他東張西望,忽然見著陳東,臉色一喜,忙大步上前道:“陳大人,可算找著你了。”他又對趙行德躬身施禮道:“趙軍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