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陳宣這一問,張善夫、吳庭等大臣也看向柳毅。
窗外,白茫茫的壽昌澤空,一群水鳥在天空中輕盈地盤旋,每當現水底獵物,便如箭一般扎入水中,然后銜著獵物撲棱棱飛起,掠過在枯萎的蘆葦叢,停在安全樹枝,得意洋洋地豎起喉嚨,將魚蝦吞入肚中。這生氣勃勃的景色,吸引眾多敦煌百姓流連忘返,但臨水而建的含光殿里,君臣數人的目光都落在丞相柳毅身。
“臣以為,”柳毅沉吟道,“出而不戰,方為策。”
“出而不戰?”陳宣頓時來了興趣,俯身問道:“此話怎講?”
柳毅站起身來,對張善夫等將拱了拱手。諸將的目光隨他來到墻掛著的巨幅地圖前面,柳毅的手掌由長安劃向洛陽:“大張旗鼓,將關中屯兵東移洛陽,震懾遼國。”他看了看諸將,“張將軍所不錯,現在關東的局勢,是兩虎相爭,遼國元氣未盡,宋國亦然。我們若貿然經略河南,如火中取栗。如今局勢明顯,遼強而宋弱,耶律大石遭逢大敗,宋國本可趁機收復汴梁,一口氣將遼軍趕到河北,修養兵戈,待來年開春,再大舉北伐,收復河北,然而,這樣好的機會面前,宋國朝廷竟因內斗而輕輕放過,足見其衰。臣恭喜陛下,天下歸夏之勢,已不可動搖矣。”
“丞相,”陳宣笑著搖了搖頭,“大夏者,四民之大夏,該恭喜的,非朕一人爾。”
“愿陛下常懷此心。”柳毅微笑拱手,他咳嗽了一聲,繼續道,“如今宋國禍起蕭墻,重臣齟齬不斷,黨爭庫烈,故而雖有良將精兵,卻不能威懾遼人。耶律大石遭逢打敗,或有舍棄河南之舉,但只要緩過勁來,說不定又生野心。再者,關東的百姓,也是我同種同族之人,我們若坐視其受遼人屠戮,于心難安,將來若天下歸一,關東人也將心存芥蒂額。既難以火中取栗,又不能隔岸觀火,這本是一個兩難之局,”柳毅反背著雙手,皺眉在地圖前踱了幾步,仿佛在護國府說服眾校尉一般,忽然微微一笑,“還好,突然跳出來了一個趙行德。”
“遼人騎軍輕捷善走,兵馬來去如風,卻不耐苦戰。潁昌大敗之后,遼軍已如驚弓之鳥,至耶律大石,下至各將,都沒有再和宋軍打一場硬仗的決心了。宋軍各路人馬雖然退兵,但趙行德卻不顧一切地孤軍深入,短時間內,耶律大石恐怕也拿不住,這到底是不是一個陷阱,在舒州江州一戰中,韓岳趙三將就曾詐作不和,叫遼人吃了一個大虧。”
“耶律大石也不是傻子,”張善夫皺眉道,“虛張聲勢最多瞞他一個月。”
“這就是了,趙行德借潁昌大捷之勢,孤軍輕取河南,一旦耶律大石覺他并無后援,這孤軍便成了孤懸,他若有心,可以大舉深入河南,先吃掉這股宋軍。”柳毅微笑道,“可若我們屯重兵于洛陽,將這‘虛’張之勢做成‘實’的呢?恐怕遼國大軍在深入中原之前,就得多多掂量一下了。諸位都已知道,宋之趙行德,與行軍司趙德將軍,乃是同一個人?此人雖然和關東藕斷絲連,抗命不歸,但他文能附眾,武能威敵,是個不可多得的大將之才。只要給他一點外勢依靠,就能兵不血刃,將遼人拒于中原之外。而趙行德所部孤懸于河南,自成一系,他越是尾大不掉,宋國朝廷收拾起局面來也越是麻煩。”柳毅看著張善夫,張善夫臉色有些難看,趙行德雖得柳毅看重,但他是行軍司的將軍,也是千真萬確的事實。
“嗯,”陳宣點頭笑道,“有些意思了。”
“不管宋國朝廷和趙行德如何想,這一枚落子,我們倘若應對得當,只需因勢利導,河南千里之地,數百萬兵民,說不定可兵不血刃歸順我朝,更能使關東的有識之士都看清楚,天下歸夏,方才是大勢所趨。”柳毅說完后,又對諸將拱了拱手,正待走回自己座位。
“那柳丞相以為,”張善夫冷冷道,“對河南的局勢,又當如何因勢利導呢?”
“這因勢利導,”柳毅微微一笑:“先就是要屯重兵于洛陽,威嚇遼軍,我倒想聽聽行軍司的安排?”這一反問,張善夫早有準備,他搖頭道:“軍士們既有各自產業營生,又要管理蔭戶,倘若征召大批軍士,長久不戰不歸的話,關中民間會怨聲載道,護國府那邊也很麻煩。不過,我們在長安招募的火銃營倒是派得用場。關中的工徒眾多,火銃槍手訓練也簡單,”他看著柳毅道,“只要糧餉足夠,火銃營可以很快擴充至十萬人,除此之外,只需從關中軍士中征召少數騎兵,火炮手,便足以對遼軍形成威懾了。至于統兵之將么?”張善夫皺眉思索了片刻,轉向陳宣道,“臣以為,太子殿下在北疆歷練以后,擔任長安團練使以來,為人持重,在火銃營將士中深得眾望,不如就讓太子擔任洛陽團練使,以收威懾遼人之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