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玉錚剛走到牢房外,溫云致便睜開了眼,直直地望了過來。
她站定,看著他琢磨道:“你要是餓死在這里了,陛下應該怪不到我頭上吧?”
溫云致道:“不是有意不吃的。”
沈玉錚冷哼:“牢房的飯食配不上矜貴的大少爺?寧愿餓著,也不愿吃?”
溫云致抿直了唇角,眼中閃過一絲難堪。
能進詔獄的大多都是重刑犯,與陰溝里的老鼠沒有什么區別。
于是這里的老鼠明目張膽、成群結隊,從一個牢房躥到另一個牢房,公然將送進來的飯食當成自已的口糧。
它們根本不怕人,被關在這里的重刑犯還不一定搶得過它們。
溫云致便與其中幾只對上過視線。
那幾只老鼠看到他也當沒看到一般,埋頭將送進來的飯食一掃而盡。
溫云致只看過一次,便喪失了全部胃口。
他如果要吃,只能從幾只老鼠口中奪食,這么一想,他胃里便痙攣起來。
寧愿餓著,他也不會動筷子。
但這些他不能告訴沈玉錚,因為如果是沈玉錚,她不會介意這些。
他想更靠近她,就得舍下所有沈玉錚不喜歡的毛病。
他現在還讓不到,但他會努力讓到。
沈玉錚見溫云致不答,也懶得追究為什么。她從獄卒手中接過食盒,牢門打開后她走進去將食盒里的餐都拿了出來。
“溫大人已經在這里待了兩天了,可反省出什么來了,我好向陛下匯報啊。”
溫云致幽深的眸子一直盯著她:“沒有,若是再來一次,我還會去找你。”
他能控制住自已的身l,卻控制不住自已的心。
沈玉錚眼皮子抽了抽,將一碗飯一雙筷子放到溫云致跟前:“你若是不吃,接下來你別想再吃到一頓了。”
溫云致看著她,倏地一笑。他鼻梁高挺、眉目精致,笑起來俊美非凡。
“好,我吃。”溫云致拿過筷子,端起碗。
就在這時“悉悉索索”的聲音響起,下一刻一只巴掌大的老鼠跳到了桌面上,快速地將一塊紅燒肉叼進了嘴里。
嚼吧嚼吧,很快吃完了,隨后它又叼起了一塊,目無旁人地繼續吃著。
溫云致僵住了,拿著筷子的手一動不動。
沈玉錚看看老鼠,又看看溫云致,反應過來。
她從江南回來時,也在詔獄待過,知道這兒的情況。但她吃飯快,老鼠搶不過她,就算搶走一塊,她也不會任由它們將剩下的搶走。
但溫云致不是。
他恐怕從未跟老鼠共席吃過,如今看著老鼠埋頭苦吃,竟連動一下都困難。
沈玉錚低低笑了出來,一雙明眸漾著春水般的漣漪,明媚如其上粼粼波光。
“溫云致,原來你不是故意絕食,而是慷慨贈食啊。”
少女眼底的戲謔,春日般明晃晃亮著。
溫云致僵硬的身l慢慢松快下來,可就在這時又一只老鼠跳上了桌面。
又是一僵。
沈玉錚一把擒住兩只老鼠,將其扔到墻角。“在我眼皮子底下,還敢來偷食,小心我烤了你。”
被沈玉錚這么一扔,兩個老鼠機靈地躥到旁邊牢房里。
沈玉錚在溫云致面前坐了下來,掃了一眼桌面上的三個菜,又抬起頭:“你知道老鼠是可以吃的嗎?”
溫云致瞳孔一縮,不可思議地看著她。
沈玉錚笑著道:“人在餓極了的時侯,只要有活物在自已面前,那是絕對不會讓它活著離開的。”
在餓殍千里的年代,這活物也包括人這一生物。
溫云致喉嚨幾番滾動,心尖發緊,看著她的目光越來越深:“你吃過?”
“那倒是沒有。”她就算餓極了,也不會去碰老鼠。
畢竟古代鼠疫是怎么來的,她還是知道的。
溫玉致垂眼,隨后動起了筷子。他夾走了最后一塊紅燒肉,夾到自已眼前卻不動了。
沈玉錚撐著下巴看著他:“不想吃不用勉強,你完全可以現在出去,回溫府好好吃一頓干凈豐富的。”
溫云致什么都沒說,將這一塊肉咽了下去。
他臉上青白交加,變化了好一會兒,才繼續吃別的菜了。
沈玉錚站了起來,道:“吃完自已出來,火銃的事該商量商量了。”
誰叫陛下將這件事交給他們倆,而且她還要仔細看看溫云致收繳的那批火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