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7章加班「陛下下詔改元了嗎?」一大早,陳有根見到梁芬時,第一句話便是詢問改元之事。¨c?n_xi!u?b¨a¢o+\n¨e!t「未曾。」梁芬坐了下來,說道:「興許要徹底料理完西域才會改元吧。」「那就是貞明八年(341)。」陳有根點了點頭,在一份公函上寫下了日期。衙署內空空蕩蕩的,大部分官吏都回家過年了。他倆過年也休息了幾天,不過到了正月初七的今天,就不約而同地來上直了。老陳六十多了,但看起來氣色居然沒有七十多的梁芬好,直讓人懷疑他倆到底誰先走。但這事也沒辦法。有的人就是長命,比如當年劉淵的師長、上黨崔游,九十三歲被要求出山做官,拒絕后很快就去世了。如果劉淵當時不去打擾他,說不定還能多活幾年。梁芬看樣子就是能活,陳有根也不得不服。「年后需往荊州、徐州、平州派出人手,考察山川地理,以何人為佳?」陳有根問道。梁芬不緊不慢地拿出茶餅,先故作陶醉地輕嗅一番,然后慢條斯理地開始親手煮茶。就在陳有根火氣漸升,快要不耐煩的時候,梁芬終于說話了:「讓東宮臣僚歇息一會吧。此事可支使朝廷官員來做。材官校尉、少府、六部,那么多官,都可以任事。」陳有根默然無語,片刻后認可了這句話。不過具體人選,還得再斟酌斟酌,尤其是平州那個地方,并不算很太平。另外,東宮不能沒有任何一個人參與,這說不過去。「我聞崔燾在旅順,尚未起行,不如就讓他在平州踏勘吧。」陳有根突然說道。梁芬坐在茶鼎前,慢悠悠地留著茶沫,道:「可也。」崔燾是太子洗馬。去年十月,他帶著大量禮品抵達蓬萊,坐船前往旅順燕王邵裕在冬月過生日,故有此行。這會遼東大雪紛飛,天氣寒冷,崔燾便沒有急著回來,而是住在旅順,等明年開春后再行回返。\!n-b?e¨n,i,n!f¢o讓他在遼東考察山川地理,確實非常合適。「《風土病·朔州篇》要加緊了,最好今年年底整理完畢,明年刊印,不然天子怕是要催促。」陳有根工作熱情極為高漲,繼續說道。「天子不會催的。」梁芬說道:「朔州多胡部,話都說不利索,又怎么能說出有哪些病癥呢?天子明事理,必不會催,且放寬心。」陳有根張了張嘴,又什么都沒說。房間內一時間安靜了下來。片刻之后,梁芬親手倒了一碗茶,端到陳有根面前,笑瞇瞇地說道:「人啊,不能太急、太躁,急則傷神,躁則傷身。東宮就你我寥寥十余人在辦公,忙個什么勁?」「我軍中出來的,最見不得事務積壓。」陳有根說道。不過他還是對梁芬道了聲謝,接過茶碗后,飲了一口,道:「而今市面上諸色茶種并起,什么義興茶、蒙頂茶、鐘武茶、淮南茶,林林總總數十種,幾讓人眼花繚亂。然老夫喝來喝去,卻覺得沒甚差別。」梁芬忍俊不禁,道:「差別確實不大。不過有時候,人就是愿意為了那一點差別,而花費高價。」在梁芬的插科打渾下,陳有根也擱下了毛筆。兩個老登坐在衙署中,沐浴著冬日難得的暖陽,喝著溫熱的茶水,有一搭沒一搭地閑聊著,直到近午時分太子抵達。「殿下。」倆老登正準備去吃飯呢,雖然有點早,見太子來了,立刻起身行禮。「無需多禮。」太子邵瑾和他倆很熟悉了,坐下后便看向陳有根,道:「陛下令春耕后調發府兵,不知陳公可曾知會諸衛?」陳有根點了點頭,道:「過了上元節,樞密院自會遣人至諸衛,調發兵馬。r「卻不知發兵幾何?」邵瑾問道。「左右驍騎衛、左右飛龍衛、左羽林衛、左右金吾衛、右龍虎衛、左神武衛,計六千四百步騎。萬勝軍五營,各出千人,合五千兵。陛下可能還會調發侍衛親軍千人西行。」陳有根回道:「便是這些了。?齊[盛小說2,網{·+o追?最·[}新μ章?¤?節?£[」「左右驍騎衛、左右飛龍衛不是已經出征了么?」邵瑾問道。陳有根耐心地解釋了一遍:「去年此四衛共出動了二千四百人,按理來說不該再行抽調了。但左右驍騎衛是府兵中僅有的騎軍,左右飛龍衛乃騎馬重鎧武士,非常契合西域地理,故還需出征。」邵瑾點了點頭,又問道:「那為何不一口氣調動萬名府兵呢?這樣東拆一部、西拆一部,是何道理?」「為了練兵。」陳有根直不諱道:「府兵中老人不斷退下,新人漸多,需得讓其見見血。上陣斯殺過的人班師歸建后,能傳授經驗,帶動其他人,甚至還能肅清風氣,好處很多。若整體調動一衛,固然省事,但卻起不到這種效果了。萬勝軍亦同理。」「那侍衛親軍呢?」「幽州突騎督明年就要班師,而侍衛親軍人皆精卒,步騎兩便,戰馬神駿,配上馬鎧后便是具裝甲騎。西域多胡騎,具裝甲騎有大用。」邵瑾明白了。他沒有再問右天武衛、左龍虎衛為何沒有調兵。右天武衛有鎮壓淮南的用途,左龍虎衛則是去年新編,還需整頓,不宜調動一去年下半年,在魏、清河二郡分別設立河水、漳南二龍驤府,然后將河北六郡八府整編為左龍虎衛。除此二府外,去年還設立了通渭及蘭溪二府,后者位于弋陽郡境內(今浠水西北)。至此,全國府兵員額已達127200,遍布長江以北各處。邵瑾這些年也愈發感受到府兵作為一股勢力的龐大力量。他們的力量固然還遠遠不如土人,畢竟文化水平真的有點低,想做官都沒辦法,不識字的人一大堆,可能要到下一代才能有部分人粗通文墨。但這個集體真的很有朝氣,向上走的意愿十分強烈,偏偏根基薄弱,上層也沒什么代表人物,即便有高官,多限于軍隊體系,很難插手政務,即還沒辦法出將入相。但邵瑾文很明顯地感受到了他們鉆營的努力,并州的右龍虎衛就是明證。今年以來,隨著他開始監國,洛陽附近的右驍騎衛軍官也有所動作,明里暗里向他示好,投效的意愿非常強烈,似乎想讓身為太子的他作為他們的代理人。邵瑾很清醒,他知道這種所謂的投效亦真亦假。真的部分在于他們真想往上走,與士人分庭抗禮,雖然很難。假的部分在于只要父親還在一天,他們就不可能真正投靠過來。在軍中留下了無數傳說的父親只要往那一站,什么右龍虎衛、右驍騎衛,怕不是紛紛倒戈。只有他真正繼承大位的那一天,才能擺脫父親那如山岳般的陰影。他要盡力收束自己的想法,不能流露出絲毫野心,否則功虧一簧。「殿下可還有事?」見邵瑾微微有些走神,陳有根問道。邵瑾回過神來,道:「孤聞西域又重啟戰端了?」「小事罷了。」陳有根說道:「無非就是落雁軍、獠兵們鬧得太過分,李柏部的鮮卑兵、樓蘭兵太不講究,很快就能平定。」「殿下勿憂。」梁芬在一旁說道:「楊將軍識大體、明事理,會處理好的。」「如此,孤便放心了。」邵瑾笑道。就在昨天傍晚,有信使自長安至,抄送了西域軍報。其中提到姑墨人三番五次被要求送金銀糧草至軍中,大為不滿,于是暗中聯絡舊主龜茲,相約共叛。龜茲人不敢,具以告之。楊勤于是率軍南下,發現姑墨人居然還同時聯絡了疏勒,遂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令姑墨駐軍按名冊抓人,并擊敗了一支倉促組織起來的叛軍,斬首兩千余級。審訊俘虜后,得知疏勒人自以為有大功,卻被乞伏鮮卑、樓蘭兵屢次勒索罕營兵也有部分人參與了一一氣不過之下,遂聯絡大宛,相約自保。楊勤軟硬兼施,一方面在姑墨嚴肅軍紀,若有敢擅自擾民、勒索金帛者,殺無赦,同時曉諭疏勒王,原諒其一念之差,只要上表謝罪,可保無事。當然,這個時候他也在調集軍隊、糧草,準備談判不成就動用武力,總之是兩手準備。邵瑾看完后只覺吃了蒼蠅一般難受,同時對這些武人起了些厭惡之感。軍紀也太差了!在向東宮屬吏抱怨的時候,左衛率垣喜卻說,如果朝廷愿意給府兵、胡兵每月發糧三斛,一年給五貫錢、十匹絹的賞賜,傷殘病歿后直領十年撫恤,軍紀會好的。邵瑾聽完后無話可說。不當家不知柴米貴,監國后他才深刻理解,每一解糧、每一貫錢都是有去處的,全國十二三萬府兵,個個都發軍餉,承受得起嗎?府兵都發了,比他們還慘的世兵呢?朔州、雍州、秦州、平州、幽州等地的世兵,要么戌邊,要么長期鎮壓胡人,打的仗不少,得到的賞賜卻不多,自己種的糧食一分為三,一部分自己吃,一部分存起來作為軍糧,一部分上交朝廷,戰死后撫恤也很少,可謂流血又流淚,他們要不要發軍?不發的話,都這個鳥樣了,你怎么好意思要求他們嚴肅軍紀?這個時候,他也能理解這些武人為何像餓死鬼投胎一樣大肆劫掠,而軍官們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了。一切都是建立在錢的基礎上。治大國如烹小鮮,沒什么事情是簡單的。父親建立府兵,并在裁撤世兵到一定程度后,保留了邊州的世兵,就是為了省錢。朝廷在錢財上沒法滿足武人,那么就要在其他方面適當優待一點。這個道理,不難想明白,畢竟他還沒傻到以為天下太平,可以刀槍入庫,大肆裁撤軍隊了。「此番西征,立功者多矣,今歲國子學————」邵瑾看了下二人,說道。陳有根贊許地看了眼太子,道:「殿下英明。」梁芬則老神在在,沒什么表示,但也沒有反對。邵瑾微微點頭。父親還沒回來,他還要繼續監國,這些小事他可以做決定,政事堂那邊想必不會為難。_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