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0章隆化離新年只有,`追?最?新章_節?在往年,這會大街上早沒人了,除了巡邏軍士外,洛陽百姓基本都窩在家里,不再外出,享受難得的閑暇時光。今年則不一樣。冬月里那批班師的大軍,浩浩蕩蕩,光駱駝就有近一萬六千峰,是前面兩次的三倍,駿馬亦有八九千匹,是前兩次的兩倍。很顯然,這是把繳獲的財物一口氣全押回來了。戰利品中的相當一部分,就由少府在洛陽東西設立了兩處貨場,公開發賣。庾亮去了一趟東市,挑選了一些如羯鼓般的西域樂器。跟隨他而來的棗庸頓時贊道:「明公好眼光。此鼓音質奇異,透空碎遠,乃奇物一件。今卻擺在這個角落,無人問津,實乃明珠蒙塵。入公之手,當大放光彩。」庾亮笑了笑,讓隨從們把羯鼓搬上牛車,道:「務安,跟我轉了兩個時辰了。說吧,到底有何事。」庾亮的目光在各色貨品商巡著,大部分時候只稍稍停頓一下。洛陽官民多奔寶石、香藥、布、玉石而去,但庾亮主要是挑選制作精美的藝術品或奇物,純粹的金銀珠玉已然無法打動他了。「太子度田括戶,身邊總要有奔走之人。仆不才,愿效死力。」棗庸低聲說道。庾亮瞟了一眼他,搖頭失笑,道「務安,肥皂工坊做得不順心么?」「工坊總不是正途,仆更想做一些實事。」棗庸說道。庾亮拿手點了點他,笑而不語。在這一刻,意氣風發的感覺又回來了。棗庸不想在肥皂工坊蹉跎時日,這很正常,畢竟他已經三十二歲了,而工坊的職務并非朝廷經制之官,只是為太子打理私產罷了。這固然不錯,但最近三年工坊內來了不少河北人,棗庸便不想干了,于是想跳出那個虛耗時日的大坑,到即將設立的度田幕府中任職。雖然很可能只是個臨時性使職幕府,一應僚佐全是征辟性質,幕主事了即罷,幕僚事畢則散,但那只是理論上而,實際上來說,這個幕府可能要存在好幾年,在此期間,他們就是官,比官還官!即便將來撤銷幕府,在太子面前奔走這么久,還怕沒機會么。_a~i_h·a?o\xi¢a~o`s_hu,o!c-o\「也罷,太子總要用點自己人的。」走了一陣后,庾亮終于松口了。棗庸大喜,躬身行禮致謝。「務安,你可知這是得罪人的活計?」庾亮提醒道「自是知曉。」棗庸回道:「明公應有所耳聞,貞明元年冬月,我長社棗氏就在毗陵拿了塊地,七年間開荒兩次,而今已有莊客三百七十余家、田二百頃。長社這邊只有二十余頃地了,也就維持下私學,養一養老人,奉祀下先祖罷了。」「動作好快。」庾亮嘆道。棗庸有幾個兄長,以前多為低級官吏,后來屢次居家守孝,慢慢沒人想起他們了。若非自己還念著與棗嵩的一番交情,時不時給點機會,棗氏會更加困難。在長社縣的二十余頃,如果按照占田法來說,大概能保住三分之二,只需整個宗族內部協調一下一一其實這也不是什么簡單的事情,容易起糾紛。不過棗嵩這一支大概也不是很看重長社的這些地了。他們七年前就南下毗陵郡,速度相當快了,故搶得了一份田產。七年后的今天再去,毗陵興許還有地,但多半是下田,且需要自己開荒,這個就差很多了。想到這里,庾亮想起了自家,他其實也派人南下過,而且是直接在建鄴拿地,緊貼籬笆墻,離石頭城不遠,交通方便,土壤又肥沃,乃上田中的上田,只不過小了點,才三十頃罷了。他也不是很上心,至今都只讓家仆管理,產出供莊園上下食,多余的就拿到市場上售賣,所得運回北方,供自家花銷。比起棗氏,他是不是有點太過于懈怠了?就在此時,風中突然飄來了一陣臭味,庾亮皺了皺眉,然后又舒展了開來。在關西數年,他太熟悉這種味道了,必是駱駝無疑!于是舉步走了過去。前方果然圈了一批駱駝,圍在柵欄內,大概有二三百頭的樣子,悠然自得地咀嚼著干草,似乎已經習慣了周邊人來人往的環境。旁邊坐著幾名少府的小吏,一臉晦氣。大過年的,沒法回家,還在這賣駱駝,換你心情能好么?他們也不認識庾亮,只當是哪個尋常富人,公式般地介紹一番后,便坐了回去,不怎么上心,不怎么熱情,反正賣不賣得掉都和他們沒關系,大不了再拉回去,由少府出錢養著好了。?g`o?u\g!o¨uka·n?s¨h?u~`c_o?見少府小吏不說話,棗庸覺得自己該表現一下,便上前揪住一人衣袖,說道:「見著人來買駱駝,爾等不該招呼一下么?」「哎,我新買的綿衣,莫要扯壞了。」被揪住的那名小吏不樂意了。少府上上下下怕不是有二十多萬人,遍布全國各處,儼然獨立王國,一應升遷更是天子任命,他們什么時候怕過人?「綿衣值幾個錢?」棗庸說道:「速來招呼。」「務安,算了。」庾亮看了看駱駝,問道:「此皆龜茲駝耶?」「不止。」那名小吏的態度總算好轉了一些,道:「龜茲、焉耆、疏勒駝皆有,其實都是一種駝,搶的地方不一樣而已。興許還有一些北邊草原搶來的,我記不清了。那邊的烏孫、匈奴部落,似乎有騎駱駝打仗的。」庾亮點了點頭,然后喊來一名家仆,讓他留下講價,自去另一處閑逛。「什么?全買了!」身后傳來了小吏不可置信的聲音。庾亮面帶微笑。他家也要以長安為基,向西拓展買賣了,駱駝是必需之物。走了三百余步后,前方又是一個大型露天馬圈,大概有三四百匹馬的樣子。西征之役,前后弄回來一兩萬匹,雖都稱「駿馬」,其實還是有差別的。少府和諸牧監把好馬拿走培育,中等馬賞賜軍士和官員,下等馬就拿出來賣了。但就是這種下等馬,也非常不錯,至少賣相很好,因此圍在這里的人極多。庾亮遠遠看了看,頓時打消了買馬的念頭,不過他看到了一個熟人:齊王府舍人鄧綏。鄧綏似乎是來買馬的,這讓庾亮啞然失笑,齊王好不曉事,西域之馬去了平州,能不能適應當地的環境都是個問題。不過又有些疑惑,天子難道沒有賞賜齊王馬匹嗎?他記得前陣子賞了百余匹真·駿馬給齊王,說是讓他帶回去配種,即用平州當地的母馬與這些西域駿馬配種,以期誕下適應當地環境的新馬。興許是不滿足吧,還想多買一些,齊王為了順利就潘,倒是舍得下血本。馬圈外還圍著一群高鼻深目的胡人。庾亮從外表上看不出他們是什么身份,也懶得去打聽。胡人只是在外面略略看了看,大部分時間在相互閑聊,顯然不是來買馬的。庾亮從他們身旁路過時,特意看了下這些人的表情,那是相當復雜啊。嘿,兔死狐悲么?庾亮倒背著手,沒有停留,氣定神閑地離開了。妹夫征西域固然引得雍、秦、河、涼、沙、朔六州數十郡騷動不已,但也是真打出了威名,讓這些胡人傷感的同時又驚懼不已,今后大概會老實許多年了。庾亮記得自己交卸關西轉運使印信前,得知龜茲鎮已募得步卒近一千九百人,騎卒五百,嘗試在當地展開屯田。明年四月間,梁、益二州齊發丁壯六萬,至武威集結,繼續轉運資糧,讓關西百姓能喘一口氣。由此可見,天子經營西域的決心是非常大的,與西域城鎮乃至更西邊的胡商做買賣,當是一條金光大道。「嘩啦———」十余枚錢幣掉在地上,發出了清脆的聲響。一名粟特胡商慌忙蹲下身去撿拾,旁人發出一陣哄笑。庾亮頓住了腳步,因為他發現賣馬的少府官員徑直朝胡商走了過來,手里還捏著一枚銀幣。「好幾個賊子。」官員一把住胡商,道:「朝廷有制,不得損毀龜幣,違者杖十下。你瞧瞧,最外邊的圈都讓磨掉了,果是賊子,拿下!」話音落下,便有數名少府園戶手持器械上前,團團圍住了那名胡商。庾亮愣了一下。棗庸湊了過來,從懷中摸出一枚龜幣,遞到庾亮面前,道:「明公請看,這便是高昌所鑄銀錢,日‘龜幣」。少府去歲似乎也鑄過,但很少,大概不到萬枚。此錢與波斯銀幣一樣,外緣有圓點連成的線。若磨得多了,這些點線也就不存在了,一眼便可看出。」庾亮接過一看,果然,錢幣最外面有許多小點,形成了一個圈,若磨過多,這些小點確實會被磨掉。「如果磨得少了呢?」庾亮問道。「那就看不大出來了,但有經驗的老人,還是能發覺的。」棗庸說道。「能不能在錢幣側面加一些點?如此,便是只磨少許,亦能看得出來。」庾亮說道。「卻不知能不能做到了。」棗庸遲疑道。庾亮點了點頭,不再關心此事了。又走了一段,前方傳來一陣抑揚頓挫的聲音:「朕聞紫宸革象,應五運以承乾;黃兇,掃六合而正位」庾亮一振,聽起來像是什么布告天下的詔書啊,遂仔細聽著。「鐵騎踏天山之雪,龍旅卷瀚海之云。西極蔥嶺,納大宛于輿圖;東盡燕難,收高麗于王會。胡塵靜而邊烽熄,文軌同而車書通。當此乾坤再造之日,正宜鼎祚維新之時。可大赦天下,改貞明九年為隆化元年(342)—”原來如此!庾亮恍然大悟。前方微微有些吵鬧,庾亮下意識走近了幾步,以備聽得清楚一點。「—遣太子瑾持節,巡行州郡。量阡陌以均賦,察戶丁以實編。使豪右無隱占之私,寡有原貸之養。務令野無曠土,邑絕游民。」”—太學增筑百楹,國子別立算館。褐夫韋帶,但通章句即登學籍;氈裘辮發,能諷詩書許預賓貢。」「”—重開玉門之析,再整敦煌之蝶。除市估之苛稅,弛關梁之禁遏。要使波斯寶陳于東市,吳越鮫綃溢于西秦。」「-敕東萊造新船,令吳會習潮信。循徐福之舊跡,探漲海之新途。鑄鐵錨以鎮蛟屋,樹星斗以導帆墻。期巨舶連,通絕域之珍;滄波效順,輸魚鹽之利。」「敕鮮卑習周禮,令羌羯讀漢文。解辮而冠進賢,左社而服章甫。婚姻互通于胡漢,序并坐于氈裘。使穹廬知禮樂之化,冠帶識弦歌之雅。」「於戲!昔秦帝刻石瑯邪,徒矜武功;漢皇求藥蓬萊,終成虛妄。朕不慕碣石之頌,唯期擊壤之歌。凡我臣寮,各揚厥職。布告遐邇,宜體朕心—”庾亮聽完后,琢磨許久,然后一把拉過棗庸,道:「快,去抄錄一份。」棗庸點頭離去,四處找紙筆。庾亮則仔細琢磨著方才聽到的內容。做官尤其是做大官的,誰能不關注改元詔書?一個年號代表一段時間內的任務或期望,指向性非常濃。不了解這個,官就別做了。_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