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看著他,說道,“林甫敗亡那日,我窺得了您的修行門徑,至此越發(fā)恐懼,在外人看來,我或許只要耐心等候,等您退位,我自然可以成為下一位大唐皇帝,但那夜過后,我時常夢中驚醒,我夢見我們這些皇子都是行尸走肉,都如同您儲存的食物。”
頓了頓之后,太子緩慢的接著道,“最令我恐懼的是,我猜不出您會變成什么,您若是尋常人也就罷了,您是大唐皇帝,大地在您腳下,江山在您手中。為了我大唐子民,我不得不搏一搏。”
皇帝一直聽的很認(rèn)真。
然而聽到此處,他卻忍不住笑了起來,“你是我的兒子,但你這樣子卻偏偏和我的老對頭很像。反倒是那個老對頭的兒子,卻和我年輕的時候有幾分相像。”
太子有些不解,但他卻從笑聲之中聽到了一些憎惡的意味,他的心中便生出更多不安的感受。
皇帝起身離開。
他的聲音傳入太子的耳廓。
“李氏機(jī)要處的底線并非是我的底線,我其實并不在意你和我斗。若是兒子連和老子斗一斗的勇氣都沒有,如何能夠成為坐鎮(zhèn)大唐的雄主?但若是一個人都甚至無法直面自己,做的事情自己都覺得不太對,卻反而要給自己臉上貼金,給自己找個冠冕堂皇的借口,那這人就多少讓人有點惡心。”
……
六皇子醒來的時候已是傍晚。
他聽到有水聲沖刷,接著感到渾身有些發(fā)燙,接著才看清楚自己泡在一個溫泉池子里。
溫泉池子里的水是紫紅色的,藥氣刺鼻,但身體卻感覺舒服,整個腦門里撕裂的感覺已經(jīng)沒有了。
皇帝就在他對面。
也在池子里泡著。
皇帝看了他一眼,沒有先說話,但卻挑了挑眉,示意他可以發(fā)問了。
六皇子便問道,“您早有準(zhǔn)備?是特意選的我?”
皇帝搖了搖頭,“我不是玄慶,我預(yù)見不到那么多可能。我只是猜測有人會在普天大醮上對付顧十五和我,但我并不知道有竇氏的人從我的修行門徑著手。”
六皇子沉默下來。
他這些年和皇帝見得不多,有些生疏,一句話問完,他心里好受了些,但卻不知道第二句該說什么。
皇帝主動出聲道,“其實如果要我選擇,我也會選擇你。”
六皇子道,“為什么?”
皇帝道,“從和顧留白的關(guān)系來講,最好是小五,但他這個人自幼沒什么和人爭的心性,哪怕我真要他的命,他說不定也會嘆口氣,說,對你有用,那你就拿去吧,反正我也逃不了。但你不一樣,你不會那么容易認(rèn)輸。其實算上你所有的兄弟姐妹,你是不是最適合做皇帝的,我沒法肯定,但你肯定是這些人里面,最像你爺爺,最適合做統(tǒng)軍的將領(lǐng)的。”
六皇子看著他的眼睛,道:“我現(xiàn)在并不能完全相信你。”
皇帝笑了笑,道,“你遲早會相信的。”
六皇子想到那停在自己前方的青色巨臂,他垂下了頭,輕聲問道,“顧十五說真龍念的糾纏,如野草割不盡,是不是真的?”
“是真的。”皇帝淡淡的一笑,“但我永遠(yuǎn)不會邪化。”
六皇子想到一種可能,他嘴唇動了動,卻沒有出聲。
皇帝平靜道,“除非顧十五死在我前面,否則我應(yīng)該邪化不了。若是他真死在我前面,那我也不會容許邪化這種事情發(fā)生。墮落觀觀主對付不了邪化,那是他怕死,想永遠(yuǎn)活著,但我不怕死。我和玄慶法師,和顧十五他娘一樣,在必要的時候,我們都會義無反顧的離開這世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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