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星點點的幽綠色光焰如螢火蟲不斷朝著大雁塔匯聚。
大雁塔內里的壁畫瞬間朽落,墻灰斑駁,如被歲月侵蝕。
幽光不斷落在玄慶法師的身上,漸漸將他的身軀都染成慘綠色。
青衣道人看著微笑的瞎眼女子,他此時無法脫離這條街的精神法域的禁錮,卻并不心急,只是在一張竹椅上坐了下來。
瞎眼女子也在他身邊的竹椅上坐了下來。
青衣道人想起了許多早已忘記的事情,他陷入了沉默之中。
瞎眼女子突然道,“真龍念很強大,你將它們分散于許多老鼠的體內,又悄然影響很多人的精神,這樣哪怕是李氏機要處和玄慶,都很難感應得到真龍念的存在。”
青衣道人點了點頭,又微諷道,“連老鼠都影響不了的真龍念,又怎么會能被修行者感知到呢,但就是這么弱小的真龍念,在貪嗔癡的惡念滋養下,你看看今日會有什么樣的力量。”
他覺得哪怕玄慶的力量超過了他的想象,哪怕他看過長安無數的悲歡離合,都無法抵擋得住這種力量的慢慢侵蝕。
這名瞎眼女子的精神力量雖然強大,但強大在于她為了幫助玄慶可以燃盡一切,這將他困鎖于此的精神法域的最為重要的力量源泉,還是來自于玄慶的精神世界。
哪怕玄慶的精神法域是一片海,無數污穢的雨不斷墜落,也終有一天會出現許多的污跡。
瞎眼女子卻依舊微笑著。
青衣道人想到她方才的措辭,微微瞇起眼睛,道,“你說是真龍念…在長安,不是都習慣于叫它惡龍念么?”
瞎眼女子轉過頭對著他,慢慢的說道,“哪來天生的善惡,你預見它時,它不也是一個小暖么,你不也是么?”
女子輕柔的聲音卻在青衣道人的心中化為雷霆。
巨大的轟鳴如同擊穿了這具已經開始腐化的軀殼的頭顱。
青衣道人有些僵硬的抬起頭,他看到黑色的夜空破碎成沙礫一樣紛紛墜落。
這條長街仿佛變成了一個沙漏,在沙漏倒轉的剎那,天地逆轉,他置身于更為黑暗的地底,時光卻也為之逆轉。
他看見自己的靴底踩踏的巖石之中滲出青色的磷火,詭異的深紅色苔蘚散發著硫磺味,濕冷的氣息仿佛冰冷的舌頭舔上他的腳踝。
前方的寒潭里浮沉著朽骨和冰渣,就著那些磷火,幽冷的潭水之中倒映出一張稚嫩的少年臉龐。
青衣道人的身體微微戰栗起來。
他看到潭水之中的少年身體也戰栗起來。
潭水之中的冰棱突然折射出幽藍色的微光,他反應過來了什么,發瘋似的抬頭。
他看見兩盞青銅熔爐般的豎瞳懸在穹頂。
豎瞳里充滿著好奇的神色,當和他的目光接觸的剎那,巨大的身軀卻有些驚慌,輕易的碰斷了幾根巨大的鐘乳石。
鐘乳石轟然墜入潭水,驚起千萬點磷火。
盤踞在巖柱上的真龍更是受驚般往后退卻,龍鱗摩擦著石頭的聲音就像是銹蝕的青銅鎖鏈在拖行。每當這頭生物輕微晃動頭顱,洞頂垂落的藤蔓便簌簌掉落黑鱗狀孢子,少年頸后的汗珠凍結成冰珠。巨龍嶙峋的背脊刺破巖層,每根骨刺末端都懸掛著鐘乳石與石筍接合的畸形產物,仿佛某種倒懸的牙齒叢林。
“小幽!”
少年不由自主的叫了起來,朝著它伸出了手。
他差點踏入前方的寒潭,腳底踩碎冰晶發出刺耳的聲響時,龍首往上抬起,寒潭上卷起波浪,但肉眼可見的罡風在觸及他的面龐的剎那卻化為暖霧。
少年的眼睛有些模糊了。
他看到巨龍咧開的齒縫間卡著一柄青色的長劍,劍柄已經腐朽。
“小幽!”
少年眼中有熱淚滾落,他再叫了一聲。
龍尾不安的掃過洞窟,巖壁上一些修行者的骸骨和武器以及被碰斷的巖石不斷墜落。
少年的頭頂卻出現了巨龍的身軀,它擋住了所有朝著他墜落的東西,下頜貼地,任由鱗片和地面刮擦出火星。
少年用盡全力拔出了卡在它齒縫中的劍。
他的手伸手觸碰龍須的瞬間,整座洞窟響起陶塤般的嗚咽。巨龍垂落的眼瞼掀起時,露出虹膜中流轉的星圖,鱗片縫隙滲出金紅色的元氣,落地前凝成石榴籽般的赤玉。當它好奇的看著少年眼中的熱淚,爪子輕叩著地面時,它的爪尖散發出帶著檀香的氣息,如暖流般沖刷著少年已經凍僵的身體。
“小幽,我對不起你!”
少年跪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