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知鹿在車廂之中醒來。
這段時間他睡得很少,而且入睡之后,經常會被噩夢驚醒。
有時候他看見一名蒼老的道人在深淵之中凝視著他,對著他微笑,有時候他看見自己身上的血肉在腐爛掉落。
有時候他看到幽州的那些戰孤兒渾身鮮血的站在他的面前。
但出現最多的,卻是司徒擎城。
司徒擎城的身影出現在他夢里時,總是斷斷續續的。
這人自己的身體都好像被分割成許多片,就連他的夢境都不完整。
但很多時候安知鹿能夠感到司徒擎城的恐懼,每次醒來,他腦海之中會出現一些和司徒擎城有關的記憶。
他人生中的一些重要時刻。
他的一些修行心得,行軍打仗的經驗。
因為睡眠太少,他的臉色顯得有些蒼白,然而每次噩夢醒來之后的所得,卻讓他的眼圈周圍都有種病態的紅光。
尤其每日結束修行之后,他感到那個青衣道人給他種下的那條蠱蟲在以驚人的速度成長。
青衣道人傳給他的這道法門很奇怪,就像是他拼湊出來的蠱道法門的完美補充,那顆本命蠱種子似乎只是一股神通氣機,然而卻牽扯著他侍女的本命蠱,牽扯著他體內的整體氣機,血肉,更多的是司徒擎城被吞噬的那股力量,它用這些東西,在他體內漸漸長成了一條本命蠱。
在他的感知里,這條本命蠱和墮落觀的那種本命蠱法門一樣,牢牢寄生在他的心脈之上,然而它卻毫無異類的氣機,也不會刺激他的精神,讓他變得瘋癲。
它似乎就像是一件神通物一樣,在更好的調理著他的身體,讓他的真氣、氣血,所有的臟器,在以更完美的方式運行著。
然而與此同時,安知鹿卻發現它似乎有種說不出的渴望,甚至連他自身都產生了一種說不出的渴望,似乎它和他在等待著某種重要到了極點,僅次于自己生命的東西。
安知鹿再次入睡,然后很快又再次醒來。
他這次又夢見了那名蒼老的道人,他出現在青衣道人和自己第一次會面的那個河道邊。
這時候這名蒼老的道人身后的大河里似乎出現了一道黑色的龍影,這時候他感到了令人窒息的殺意,他感到這名道人的確很想殺死自己,而且接下來一剎那,他感受到了一種分外貪婪的氣機。
這名蒼老的道人似乎馬上就要占據他的身體。
然而殺意和貪婪很快消失,這名蒼老的道人轉身離去。
當他醒來的剎那,他突然感受到了這名蒼老的道人的心意。
這名道人只是想到了某個時刻的自己。
在某一個剎那,這名道人似乎從他的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悶熱的夜風突然變得寒冷起來。
這種寒冷并非是他的冷汗導致,而是一種不斷散逸的元氣導致的真正環境改變。
他看到自己呼出的氣竟然在這夏夜變成冬日的白氣,車廂內里甚至緩緩結出灰色的寒霜。
也就在這一剎那,他感到自己體內的那只本命蠱渴望到了極點,它迫不及待的要吞噬掉散發出這種元氣的那個存在。
“你隨我來!”
然而聽到這個熟悉的聲音的剎那,安知鹿的心臟卻劇烈的抽搐起來,充斥他體內的那種渴望盡數化為恐懼。
那是楊燦。
這人按理絕對不會在這個時候出現。
安知鹿深吸了一口氣,盡可能的收斂著氣機,他循著這聲音朝著東側的荒野掠去,他甚至已經不需要仔細感知,就可以見到一片野草地里蕩漾著的元氣波動,那些一人高的野草紛紛結出白霜,頂部卻散發著一種血樣的光華。
安知鹿微微瞇起眼睛,他進入這片野草地,看到楊燦被一團血色光團包裹,以往以他的修為恐怕根本無法看清血色光團之中的真正景象,然而此時,他卻可以清晰的看到血色光團內里的楊燦身上出現了無數道的傷口,一道道金色的光華在傷口之中游動,仿佛被一種詭異的力量拖曳,在反復切割著他的血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