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一共不過才問了兩個問題,孰知,一個問題的答案比一個讓人震驚。金凌懷疑道:“你彈錯了吧?!?
藍思追道:“可是,‘爾乃何人’,‘為誰所殺’這兩個問題,是《問靈》里最簡單、也最常問到的兩個問題,人人一開始修習《問靈》,學的第一句和第二句就是它們,練習次數(shù)不下千萬遍,我剛才還反復確認過,絕沒有彈錯?!?
金凌道:“要么你的《問靈》彈錯了,要么你的琴語解錯了?!?
藍思追搖頭道:“如果說彈錯不可能,解錯就更不可能了?!畷孕菈m’這三個字和名字,在來靈的回答中都不常見。如果他回答的是別的名字,而我接錯了,也不可能剛好就錯成了這個名字。”
藍景儀喃喃道:“如果這是真的那我們聽到的那些又有多少是真的宋嵐去找失蹤的曉星塵,曉星塵卻殺了他他為什么要殺自己的好朋友?他不像這樣的人???”
魏無羨道:“先別管這個,思追,問第三個問題:為誰所控。”
許多雙眼睛都緊緊盯著琴弦,等待著宋嵐的回答。
藍思追一字一句解道:“爾、等、身、后、之、人?!?
眾人猛地回頭。只見原本暈倒在地上的曉星塵已經(jīng)坐了起來,單手托腮,沖他們微微一笑,舉起戴著黑色手套的左手,打了個響指。
那清脆的聲響傳到地上的宋嵐耳里,就像是突然在爆炸在他耳邊,宋嵐突然將牢牢壓住住他的四名陰力士都掀飛了出去!
他一躍而起,再次長劍和拂塵棄出,左右手并用,將四名陰力士連削帶絞,絞成了紛紛揚揚五顏六色的碎紙片。長劍抵住魏無羨的脖子,拂塵則威脅地對準了那些世家子弟。
店鋪內(nèi)這片方寸之地,風云瞬息突變。
金凌把手放在了劍上,魏無羨斜眼瞥見,忙道:“別亂動,別添亂。比劍法,這里的人加起來都不是宋嵐的對手。”
他這具身體靈力低微,佩劍又不在身邊。何況還有個曉星塵。
曉星塵道:“大人跟大人說話,小朋友們就出去吧。”
他對宋嵐比了個手勢,宋嵐默然聽令,驅(qū)這群世家子弟出去。魏無羨道:“先出去吧。你們在這里也幫不上忙。外面尸毒粉應該都沉了,出去不要亂跑亂踩激起粉塵,放慢呼吸?!?
金凌聽到“在這里也幫不上忙”,又不服氣,又是懊惱,賭氣般地先走出去了。藍思追欲又止。魏無羨道:“思追,你最懂事,帶一下他們。能做好嗎?”
藍思追點頭。魏無羨道:“別害怕?!?
藍思追道:“不害怕?!?
“真的?”
“真的?!彼{思追竟然笑了笑:“前輩你和含光君真像。”
魏無羨奇道:“像?我們哪里像了?”天差地別,南轅北轍的兩個人。藍思追不答,帶著剩下的人出去了。
他心中默默地道:“我也不知道,但就是感覺很像。好像只要有這兩位前輩中的任何一個人在,就不必擔心害怕任何事情。”
曉星塵不知從哪里摸出一枚紅色的小丹丸吃下去,道:“真是感人?!?
他吃下之后,臉上的紫紅之氣迅速消退,魏無羨道:“尸毒解藥?”
曉星塵道:“不錯。比你那碗可怕的粥有效多了,對吧?而且是甜的?!?
魏無羨道:“閣下的戲真是太足了。從外面那一場奮勇殺尸、力盡不支,再到后來為金凌擋劍,失去知覺,都是演給我們看的?”
曉星塵舉起一只手指,豎在面前搖了搖,道:“我不是演給‘你們’看的,而是演給‘你’看。久仰夷陵老祖大名,百聞不如一見。
“我猜,你還沒有告訴別人的你究竟是誰吧?所以沒有拆穿你,讓他們出去,我們關(guān)起門私底下談。怎么樣,是不是很貼心?”
魏無羨道:“義城里的走尸都是受你驅(qū)使?”
曉星塵道:“嗯。從你們一進來,吹起那支笛子的時候,我就覺得你有點古怪。所以我就親自來試探一下。果然,點睛召將術(shù)這種低階的術(shù)法也能發(fā)揮如此之強的威力,說你不是創(chuàng)始者?仿佛在講笑話。”
魏無羨道:“真是瞞不過同行啊。所以,你拿了這一堆小朋友做人質(zhì),究竟是想讓我干什么?”
曉星塵笑道:“我想讓前輩你幫一個忙。一點小忙?!?
他母親的師弟居然叫他前輩,這輩分可太亂了。魏無羨正心中嘿然,只見曉星塵拿出了一只鎖靈囊,放在桌面上,道:“請?!?
魏無羨將手放在那只鎖靈囊面上,把脈一般地把了一陣子,道:“什么人的魂?碎成這樣,漿糊都糊不起來,只剩下一絲一口氣了?!?
曉星塵道:“如果這個人的魂那么容易就粘得起來,那么我求你幫忙做什么呢?”
魏無羨收回了手,道:“里面裝的這點魂魄實在是太少了。而且這人生前應該受到極大的折磨,痛苦至極,很可能是自殺身亡,不想再回到這個世界上。你要我修補這個魂魄,但你肯定知道,如果一個魂魄自己沒有求存欲,那么九成是救不回來的。我沒猜錯的話,這點魂魄是被人強行拼接起來的,一旦離開鎖靈囊,隨時都可能散去?!?
曉星塵道:“我不管。這個忙你不幫也得幫。前輩不要忘記了,你帶的那一群小朋友都在門外巴巴地望著你,等你帶他們脫險呢?!?
他說話的腔調(diào)十分奇特,聽似親熱,還有些甜蜜蜜的,但就是有一股無端的兇狠。仿佛上一刻在和你稱兄道弟一口一個前輩叫得歡,下一刻就能翻臉動殺手。魏無羨笑道:“嗯,閣下也是百聞不如一見。薛洋,你好好一個流氓,為什么要裝道士?”
頓了頓,“曉星塵”舉手,摘掉了眼睛上的繃帶。
繃帶層層落下,露出了一雙明亮如星、熠熠生輝的眼睛。
完好的眼睛。
這是一張年輕而討人喜歡的面孔,可以說是英俊的,但一笑時露出的一對虎牙,卻可愛得幾乎有些稚氣了,無形間隱藏起了他眼底的兇殘和野氣。
薛洋把繃帶扔到一邊,道:“哎呀呀,被你發(fā)現(xiàn)了?!?
魏無羨道:“故意裝作疼得害怕,讓人良心發(fā)作不好意思摘你的繃帶察看。故意把霜華露出一截,故意說漏嘴。不光會使用苦肉計,還會利用人的同情心,演得好一派清逸出塵、大義凜然。若不是你不該懂、不該會的東西太多,我真的順理成章地堅信你是曉星塵了?!?
而且,《問靈》的時候,宋嵐最后回答的兩個問題,答案一個是“曉星塵”,一個是“爾等身后之人”。如果“爾等身后之人”也是曉星塵,沒理由宋嵐一定要換一種表述方式。
除非,“曉星塵”和“爾等身后之人”,根本不是同一個人。而且宋嵐想要提醒他們,這個人很危險,但直接答薛洋,又怕他們不認識薛洋,只好采用這種表述方式。
薛洋笑嘻嘻地道:“誰讓他名聲好,我名聲壞呢?當然要裝成他,才比較容易獲取別人的信任了?!?
魏無羨拱手道:“演技精湛。”
薛洋道:“哪里哪里。我有一個很有名的朋友,那才叫做演技精湛。我自愧不如。好啦,廢話少說,魏前輩,這個忙你非幫不可?!?
魏無羨道:“你之聰明,不在我下??刂扑螎购蜏貙幍暮谏L釘是你做的吧?陰虎符你都可以復原一只,修補一個魂魄,又何必要我?guī)兔Α!?
薛洋道:“這不一樣。你是創(chuàng)始者。如果你不先做出前面的一半陰虎符,我是沒辦法自己做出后面一半的。你當然比我厲害。所以我不能做到的,你一定可以做到。”
真不明白,為什么不認識的人都代替他抱有一種莫名其妙的自信。魏無羨道:“你謙虛了?!?
薛洋道:“這不是謙虛,這是事實。我說話從來不喜歡夸夸其談。如果我說要殺一個人全家,那么就一定是全家,連條狗都不會給他留下。”
魏無羨剛想張口問:“比如櫟陽常氏?”這時,大門被猛地砸開,一道黑色身影飛了進來。
魏無羨和薛洋同時向后退去,離開了方桌,薛洋還眼疾手快地拿走了那只鎖靈囊。宋嵐一手在桌上輕輕一扶,在空中翻起,落在桌上,化去了力道,隨即猛地抬頭,望著門口,道道黑色血絲爬上他的面頰。
溫寧拖著一身鐵鏈,挾一股白霧黑風,沉沉破門而入。
早在魏無羨剛才吹第一段笛音的時候,就已經(jīng)發(fā)出了召喚溫寧的指令。魏無羨對他道:“出去打,別打爛了??春没钊?,不要讓其他走尸靠近。”
溫寧提起右手,一道鎖鏈甩了過來,宋嵐舉起拂塵相迎,兩物相擊,絞纏在一起。溫寧拖住鎖鏈向后退去,宋嵐也不放手,就這樣被他拖出了門。眾世家子弟已躲進了屋邊另一間店鋪,伸著脖子看得目不轉(zhuǎn)睛。拂塵、鐵索、長劍,叮叮當當,火花四濺。只覺這兩具兇尸相斗真是兇悍無比,招招狠辣,拳拳到肉,若是兩個活人這樣對打,早已缺胳膊少腿、腦漿爆裂了!
魏無羨道:“你猜,溫寧和宋嵐打,誰會贏?”
薛洋道:“哪用得著猜?肯定是鬼將軍贏。只可惜我給他釘了那么多刺顱釘,他還是不肯聽話。有些東西太認主了,也很是叫人頭疼?!?
魏無羨不咸不淡地道:“溫寧不是東西。”
薛洋哈哈笑道:“你沒發(fā)現(xiàn)這話有歧義嗎?”說到“有”字時,他突然拔劍刺來。魏無羨閃身一躲,道:“你經(jīng)常這樣話說到一半就動手殺人嗎?”
薛洋訝然道:“當然。我是流氓呀?你又不是才知道。我也不是想殺你,就是想讓你不能動,先跟我回去,慢慢地幫我修復這個魂魄?!边@次話沒說完,他又是一劍。魏無羨在滿地紙人碎片里避了又避,心道:“這小流氓當真身手不錯?!?
眼看薛洋出劍越來越快,刺的地方也越來越刁鉆毒辣,他忍不住道:“你欺負我這具身體靈力低嗎?”
薛洋道:“流氓嘛。本色。”
魏無羨終于遇上一個比他還不要臉的了,也嘻嘻笑了回去,道:“寧可得罪好漢,不可得罪流氓。說的就是你。不跟你打,換個人來。”
薛洋笑瞇瞇地道:“換誰???那位含光君嗎?我派了三百多只走尸去包抄他,他”
話音未落,一道白衣從天而降,避塵冰冷澄澈的藍光,迎面朝他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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