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停車場光線昏暗,兩人走上樓梯,來到室外。
已經入夜,天空漆黑。沒有城市燈光的照射,上海的夜晚十分寂靜,天邊難得出現了幾顆星星。兩人走出商場后,傅聞奪一邊走,一邊道:“北京的情況不比上海好,或者說十分相似。全華夏所有地區此刻應該都處于無序狀態,所以無論城市規模,情況大抵相同。”
唐陌理解地點點頭。
黑塔游戲開始得太過突然,哪怕它提前三天發出公告,要求全人類淘汰玩家、進入游戲。但誰也不知道這句話到底是什么意思。在那三天時間里,已經完成黑塔游戲的正式玩家無法說出有關黑塔游戲的任何消息(李彬證實),無法提醒其他人類。這就注定了三天后進入游戲的玩家,幾乎隨機。
所以地球上線后,全世界的政府體系基本就癱瘓了。
黑塔篩選玩家的方式和玩家的身份沒有任何關系。傅聞奪、洛風城這種國家機密人員活了下來,唐陌這種普通的小市民也活了下來。還有許多殺人犯,比如唐陌曾經碰過的那個叫錢三坤的小偷,他也活了下來,進入游戲。
一場毫無規律的游戲篩選,徹底擊潰了人類維持了上千年的社會秩序。但人終究是群居動物。唐陌想到:“北京也有像上海這樣的異能者組織嗎?”
上海不只有阿塔克一個異能者組織,還有一些其他組織。只是阿塔克的實力比較強悍,在上海頗有名氣。
傅聞奪淡淡道:“有很多零散的小組織,還有一個很大的組織。”
唐陌從他的語氣里察覺出了一絲不對:“這個組織……”
“是個偷渡客組織。”
唐陌腳步頓住。
“北京最大的異能者組織叫做天選,由三十多個偷渡客組成。每個人都實力很強,其中有一個偷渡客已經通關了黑塔一層。”
唐陌驚訝道:“你怎么知道他通關黑塔一層的?”
傅聞奪道:“離開北京前我和他交過手。他實力很強,這種實力肯定早就被黑塔發覺并強制攻塔。”頓了頓,他繼續道:“你應該也是這樣被迫攻塔的。”
“是。”
傅聞奪抬頭看著這寧靜廣闊的夜空,聲音淡定:“所以他也一樣。他肯定被迫攻塔過,他成功出來了,這說明九成可能性,他已經通關了第一層,或許比你還早。每個區除了第一個通關黑塔的玩家,其他玩家再通關并不會進行全球播報,也不會有人知道。當然,你是個例外。”
“我是個例外?!”唐陌正在琢磨傅聞奪的話。突然聽到對方提到自己,還說了這么一句莫名其妙的話,他停在原地,錯愕地轉首看向傅聞奪。
傅聞奪將視線從星空中收回,看向一臉驚愕的唐陌。唐陌很少會露出這么鮮明的表情,大多數時候他都會隱藏情緒,或者偽裝情緒。可這次真的出乎他的預料,他雙眼微微睜大,一縷頭發從額前墜下落在挺立的鼻間,看上去竟然有幾分天真。
傅聞奪明白了唐陌震驚的原因。他想了想,在告知真相和隱瞞一下中,還是選擇了前者。“據我推測,黑塔上線至今已經快兩個月了,之前通關第一層的玩家至少有二十人。這次圣誕福利副本很多玩家被迫去攻塔,雖然大多數玩家還沒達到第一層水平,但人數太龐大,通關的人數也會很客觀。保守估計,全世界至少六十人現在已經通關了黑塔第一層。但是他們無論是否通關,都沒有像任何人公告。只有你……”
傅聞奪斟酌了一下用詞:“你通關的是黑塔第一層的困難模式。所以在你通關的那一刻,黑塔在我的腦海里進行了通報——華夏2區玩家陌陌通關黑塔一層(困難模式)。沒有全世界公告,也沒有全華夏公告,據我猜測,應該只是把這件事通報給了所有已經通關黑塔一層的玩家。”
唐陌:“……”
一個月前,唐陌被黑塔坑了兩次。
第一次是被通知要進行攻塔游戲。唐陌累死累活、殫精竭慮地攢異能、攢道具,好不容易才過了這一關,保住性命。第二次是九死一生地完成游戲后,再被黑塔告知“你通關的是困難模式哦”,當時唐陌直接沖去黑塔下方,踹了黑塔下的石碑好幾腳發泄情緒。
現在又告訴他:黑塔贈送坑人一條龍服務,免費幫你在全世界高端玩家中打響知名度。
……神特么的免費打響知名度!!!
唐陌現在無比慶幸自己用了改名異能,被打響知名度的是陌陌、不是唐陌。能在唐陌之前通關黑塔一層的玩家,都是目前全球玩家中的佼佼者。唐陌性格謹慎,并不想提前暴|露自己的實力,成為眾矢之的。
唐陌神色快速變換,最后他輕輕舒了一口氣,恢復平靜。他暗自決定:下次去浦西的時候,找機會再去那塊石碑底下踹兩腳。
接下來,傅聞奪又簡單地向唐陌透露了一些外界信息。
總而之,目前全華夏雖然都處于無政府狀態,沒有任何社會秩序,但大多數城市并沒有出現混亂。蘇州出現的那個偷渡客組織是個特例,傅聞奪從北京南下一路到上海,途徑三省兩市,只有蘇州出現了瘋狂的偷渡客組織,肆意屠殺。
蘇州的偷渡客組織也純屬意外,畢竟根據唐陌和洛風城的推測,他們之所以瘋狂殺人是因為有吃心臟能變強的特殊異能。否則若無必要,任何偷渡客組織都不會盲目地殺人。因為殺人會遭到絕大多數玩家的反抗,得不償失。
所以傅聞奪說,北京的偷渡客組織雖然十分龐大,但他們并沒有真的對普通玩家動手,大家還算相安無事。
聽到這個消息,唐陌心里松了口氣。無論他的大學死黨有沒有順利進入游戲,至少在地球上線后,他在北京不用擔心被其他玩家隨意殺死。
唐陌又在心底思索自己什么時候找機會,去北京一趟。
正在這時,一道激動雀躍的聲音從遠處響了起來:“唐哥,唐哥!”
唐陌轉首一看。
只見一個金發碧眼的年輕女人從商場的方向跑了過來,動作極快,沒幾秒跑到了他的跟前。唐陌認識她,她叫莉茲,是阿塔克組織的成員,之前和唐陌曾經在醫務室里見過。
看到她來找自己,唐陌第一個想到的是:“洛風城有事找我?”
莉茲搖搖頭,笑道:“不是,是你的朋友回來了。”
唐陌奇怪地皺起眉頭,沒明白對方的意思。小胖子他們這么快就從集結副本里出來了?
突然,他想到了一件事:“陳姍姍和那個小姑娘回來了?”
莉茲道:“沒,就一個小姑娘回來了,是陳姍姍。她是自己走回組織的,現在正在醫療室里休息。我剛剛幫她包扎了一下傷口,她受傷了。唐陌,她回到組織后就說要見你,她有事情要說,洛博士已經過去了。我記得她有兩個同學,一個是那個可愛的小胖子,他和杰克斯下午去了浦西還沒回來。還有一個同學今天是和我們組織的成員去通關s8副本了吧?我去找找那個小朋友吧。”
唐陌道:“好,謝謝你,我這就回去。”
莉茲笑道:“不用,那個小女孩能安全回來,我也很高興。”說著,她很快走進工廠區的深處,尋找劉晨。
唐陌看向傅聞奪:“我一個朋友剛從游戲里回來。”
傅聞奪明白他的意思:“我也一起回去好了。”停頓了一下,他淡定道:“不是回阿塔克。夜晚不好行動,我在商場里找個地方落腳。”
兩人一起走回商場。
有些話在商場附近不好說,唐陌和傅聞奪早已走到工廠區的邊緣。道路上空空曠曠,兩邊的白色廠房整齊劃一。入了夜后,除了白天就進入副本、暫時無法出來的玩家,其他人早已回到商場,準備度過這個悄無聲息的夜晚。
唐陌雙手插在口袋里,目視前方,沒有說話。
他不知道該說什么。
他和傅聞奪認識不過一個半月,如果不算上用陌陌聯系的時間,他們才認識半天。地球上線前,兩人的身份截然不同,如果沒有黑塔突然出現,唐陌可能這輩子都不會遇上傅聞奪。
兩人都十分默契地沒有開口,漸漸的,樹葉掩映間,已經快要看到商場的影子。
傅聞奪低沉的聲音響起:“你剛才說,你是蘇州人?”
唐陌微愣:“嗯,我是蘇州人。之前因為一些事來上海,本來打算回蘇州看看那些偷渡客情況怎么樣,但既然你已經處理了他們,我可能也不急著回去了。”
“不回蘇州,留在上海嗎?”
唐陌想了許久:“……或許是去北京吧。”
傅聞奪:“北京?”
這種事說出來也沒什么大不了的,唐陌坦然道:“我有個好朋友,大學畢業后就沒見過了。他在北京工作。”
傅聞奪沒有再說,但唐陌這句話已經解釋了為什么他之前最想知道的是關于北京的消息。
兩人繼續往前走,穿過這座工廠、再越過一條馬路,就是商場。
正在這時,一陣叮呤乓啷的聲音從遠處傳了起來。漆黑寂靜的夜里,這聲音刺耳無比,仿佛有誰拖著沉重的鎖鏈,砰砰砰地在地上行走。尖銳的聲音在房子之間快速回蕩,唐陌在聽到這聲音后,突然覺得有哪里不對。下一秒,他立刻想起那個名字。
鐵鞋匠!
然而就在唐陌反應過來的那一刻,一個高大魁梧的身影就出現在了廠房的拐角。
這是一個身高兩米的肌肉壯漢,一身油膩的灰色短衫,又破又舊的皮靴。他左手拿著一條粗粗的鐵鏈,右手拿著一根沾滿血跡和鐵銹的釘子。在他的臉上,一道扭曲的刀疤橫跨鼻梁,從左眼劃到右嘴角。
鐵鞋匠堵在道路的盡頭。他的身后是商場,他的面前是唐陌和傅聞奪。
鐵鞋匠不懷好意的目光在兩人身上掃視了一圈,他嘿嘿一笑:“瞧一瞧,我發現了什么。”
大腦快速運轉,唐陌想起昨天那個預備役說過的話。
我不知道強子干了什么,我就在旁邊,那個鐵鞋匠就嘿嘿地對我笑,沒拖我走。
遇到鐵鞋匠,不一定會被他拖走。
兩個人之中,觸發支線任務、被他拖走的人,不一定是我。
一切只發生在眨眼間,唐陌迅速扭頭,看向身旁的傅聞奪。傅聞奪的目光緊緊鎖在鐵鞋匠身上,他面色平靜。發現唐陌在看自己,傅聞奪轉首看他。
唐陌快速道:“抱歉。”
傅聞奪:“……?”
下一刻,唐陌毫不猶豫地轉身就跑。
傅聞奪:“……”
森林里遇到老虎的段子很多人都聽過。兩個獵人一起遇到老虎,怎樣才能活下去?人是不可能跑過老虎的,所以獵人要跑嬴的從來不是老虎,而是自己的同伴。
唐陌不知道到底是誰觸發了支線任務,然而不管怎么說,他現在轉身就跑肯定是最好的選項。如果同伴是陳姍姍,哪怕是洛風城、杰克斯,唐陌都會猶豫一下,可能不會這么選擇。但現在站在他身邊的是傅聞奪,他和這個人似乎還沒熟悉到那個地步,他的實力甚至還不如傅聞奪。
……死道友不死貧道。
唐陌轉身逃跑的同時,在心底默默給傅聞奪刷了一波好感度。
鐵鞋匠的反應也很快,唐陌剛剛轉身跑出一米,他就揮舞起那根生銹的鐵鎖,用力地甩到前方,捆住了唐陌的右腕。唐陌右手被束縛,他不得已地轉頭再看向鐵鞋匠。
只見這個巨人般的大漢齜開牙齒,露出一口全是黃垢的污牙。
“嘿嘿嘿,歡迎來到鐵鞋匠的游戲世界。”
唐陌的臉色慢慢沉了下去,他明白了,這次是他觸發了游戲。剛才他表面上保持平靜,其實一直偷偷地想掙開這條鐵鎖。然而這根看似普通的鐵鎖一直牢牢鎖住他的胳膊,以唐陌現在的肌肉力量,竟然無法掙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