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陌和傅聞奪各自穿好鞋子,離開了這個食品加工廠。他們走的時候,鐵鞋匠甩著大鐵鎖，大搖大擺地走進了傅聞奪之前出來的雜貨間。唐陌好奇地看了一眼，目光在鐵鞋匠背后的鎖鏈上停留。

黑塔曾經說過，這條鎖鏈具有因果律效果,被捆住后無法主動解開。

這條鎖鏈的作用比神奇的鞋子還要大。

眼看鐵鞋匠越走越遠,唐陌轉過頭，低聲道：“搶得到嗎？”

傅聞奪沒有回頭去看鐵鞋匠的鎖鏈,但是他明白唐陌的意思：“或許不行。”

唐陌露出一個失望的表情，繼續向前走。

傅聞奪見他這模樣，微微勾起唇角,沒有說話。

那條鎖鏈確實是個寶貝，但以傅聞奪曾經和鐵鞋匠交手時候的經驗來說,哪怕他和唐陌聯手,恐怕都不是鐵鞋匠的對手。鐵鞋匠比匹諾曹要厲害一個層次,應該沒達到圣誕老人和狼外婆的級別，卻也差不了多少。

兩人很快穿過工廠區,回到商場,在商場門口分別。

天色漆黑，傅聞奪打算在商場里找個地方隨便過一夜。唐陌看到他的身影消失在商場的安全樓梯里，自己往下走，來到了停車場二層。

當他抵達二層的醫務室時,還沒進門,就聽到莉茲和洛風城的聲音。

洛風城問：“真的通知到了？”

莉茲語氣焦急,急道：“真的。我剛離開商場沒多久就碰見了唐陌和另一個黑衣男人，也就是博士你口中的傅先生。聽到我說這個小女孩回來后，唐很高興地說他立刻回來，我就再去通知這個小男孩了。可是現在我們都回來了，唐陌卻沒回來。博士，他不會是出事了吧？是遇到偷渡客，還是進入副本了？”

洛風城正欲開口，一道敲門聲響了起來。眾人看向發聲處。

只見大門被推開，唐陌站在門口，微笑道：“是進入副本了。”

見到自己通知的人回來了，莉茲這才松了口氣。她有點自責：“早知道我當時就跟你們一起走了，否則唐你也不會進副本。這附近的副本入口我都清楚。”

唐陌走進屋子：“我進的是現實副本。”頓了頓，他看向洛風城：“就是那個鐵鞋匠的副本。我和傅聞奪一起進去的，現在通關出來了。”

接下來，唐陌簡單地把自己在鐵鞋匠副本里見到的東西復述了一遍。他忽略了自己獲得的獎勵，重點說的是副本里禁止使用異能和道具的事。這是個很重要的消息，洛風城聽后，道：“謝謝，這很關鍵，以后我們得做好游戲里無法使用異能、道具的準備。”

唐陌道：“不用。”

洛風城上下看了唐陌幾眼，許久后，他笑道：“好，那就不用謝了。”

洛風城敏銳地察覺出來唐陌似乎有什么地方變了，這個變化或許不大，但是終究改變了一點。換做以前，唐陌也會將這個消息告訴阿塔克組織，畢竟地球上線后他認識的人幾乎都消失了，唯幾能算作朋友的，都在阿塔克組織里。但他或許不會說得這么快，毫不猶豫。

莉茲和另一個阿塔克成員很快離開。劉晨和陳姍姍說了幾句話后，抹了抹眼角的眼淚，也先離開了醫務室。唐陌看著劉晨擦眼淚的動作，隱隱察覺到哪里不對，但他沒問，目送這個竹竿似的男孩離開。

一時間，寬敞的醫務室里只剩下唐陌、洛風城和陳姍姍。

從鐵鞋匠的現實副本里出來，唐陌總算再見到了這個小女孩。

唐陌一直想要讓這個小女孩成為自己的隊友。他從沒忘記，自己得到了那么多異能，只有陳姍姍的異能讓異能書說出“你走了狗屎運”的評價。他走到病床前，看到小姑娘瘦癟癟地躺在床上，靠著枕頭。額頭上、胳膊上全是傷，眼睛卻亮得出奇，認真地看著唐陌和洛風城。

洛風城道：“姍姍帶來了一些很有趣的消息。唐陌，我想對你來說也是非常重要的消息。”

唐陌看向小姑娘。

陳姍姍點點頭，沒有廢話，直接道：“我和菲菲進入的是同一個平安夜福利副本。我們那個副本一共有十個人，具體游戲不多說，和唐哥、洛老師你們一樣，也是分組對抗游戲，但是我們一共分了五組。我和菲菲不是一組，游戲進行到第三局時……”陳姍姍的聲音頓住，她滿是傷口的臉上沒太多表情，聲音也沒什么變化，唐陌卻覺得她似乎有點傷心。

“菲菲死在一個女玩家的手上。”

唐陌心中一頓，他的眼前閃過一個小女孩燦爛而又羞赧的笑容。

他沒有說話，也不知道該說什么，只是靜靜地看著病床上的小姑娘。

陳姍姍停頓了一會兒，繼續說道：“第五局時，我和我的同伴被淘汰了，一起被迫進入攻塔游戲。我是在地底人王國的監獄里進行的攻塔游戲，具體游戲規則我現在不浪費時間去說，但是在這個游戲我發現了兩個重點。”

唐陌道：“什么？”

“第一，同一個攻塔游戲里的玩家，可能并不是在攻略同一層塔。”

唐陌立刻明白了陳姍姍的意思，驚道：“你是說，你在攻略黑塔一層，但是和你一起攻塔的玩家里，有攻略黑塔二層的？！”這消息實在太過驚人，唐陌忍不住看向洛風城。

洛風城朝他點點頭，神色凝重：“姍姍的意思就是這個。她參加的那個攻塔游戲一共有八個玩家，一進入游戲，他們就成為了地底人王國的囚犯。姍姍七個人的任務是在囚犯放風的時候殺死監獄里一個存在感很低的囚犯，還有一個人的任務，似乎和她們不同。”

陳姍姍道：“那個玩家剛進入游戲，舉止就有點奇怪。她反應很快，立刻假裝什么都沒察覺，和我們一起討論怎么完成任務。但事實上當我們八個人一起被傳送到這個游戲時，她一看到我們其他七人，臉上露出了很震驚的表情。從那以后，我就開始注意她。”

每個玩家剛被傳送進攻塔游戲時，肯定都是緊張忐忑的。陳姍姍能夠在第一時間冷靜下來，同時想到去觀察隊友，這已然十分難得。而且她還發現了不同尋常的東西。

“被迫進入攻塔游戲感到震驚是很正常的事，之后又故意裝作冷靜也合情理。但是老師曾經和我說過，這種能快速隱藏自己的人，哪怕不是心里有鬼，也肯定是聰明人。在一個多玩家的游戲里，你最需要提防的不是對手，也不是規則，而是隊伍里的聰明人。聰明人往往喜歡堅持主張，一旦自作聰明，就會害了全隊。如果這個聰明人有其他意圖，那更可怕，比豬隊友還要可怕，甚至需要先下手為強。”陳姍姍神色冷靜地做了個抹脖子的手勢。

“……”唐陌的目光在陳姍姍和洛風城的身上掃過。

你洛風城就教人家小姑娘這個？！

陳姍姍認真地說：“起初我也以為她是有什么其他問題，但是后來我發現，她的一些舉動很奇怪。游戲進展過程中，我漸漸察覺到她的任務可能和我們其他七個人不一樣。”頓了頓，她補充道：“這只是我的推測，三分靠推斷，七分靠直覺。當然，我也不知道她的任務到底是什么，因為在我們七個人完成自己的主線任務前，有天晚上她就被地底人王國的守衛殺了。守衛把她慘不忍睹的尸體拖到我們面前，警告我們，這就是越獄的下場。”

唐陌意識到：“她的任務是越獄？”

“或許就是這個。我也無法確定。”陳姍姍說，“那個監獄到處充滿危機，我們七個人最后有兩個人成功通關黑塔一層。我們殺掉那個陌生囚犯的一瞬間，就被傳送回了地球。所以如果她的任務是越獄，相比較而，我們七個人的任務就太簡單了。在此基礎上推測，我們七個人的任務是黑塔一層的任務，越獄的任務恐怕是黑塔二層的任務。”

洛風城道：“那個女玩家到底是不是已經通關了黑塔一層，姍姍也不敢肯定。但是她確實是八個玩家里最強大的，無論是智力、判斷力、決策力，還是異能，都非常強大。唐陌，同一個攻塔游戲可以有不同層次的玩家只是姍姍的推測，你可以隨便聽聽。”

唐陌想了許久，道：“我相信這個推測。”

洛風城笑了：“我也相信。”

小女孩躺在病床上，聽到自己的老師和非常尊敬的大哥哥都肯定了自己的判斷，她也稍稍笑了一下，將失去朋友的痛苦藏在心底。

唐陌：“還有一個重點呢？”

陳姍姍打起精神，繼續道：“還有一個就是板上釘釘的事情了。在我離開攻塔游戲時，黑塔問了我一個問題。它詢問我是否決定繼續攻塔。我選擇了否。接著它說，三個月內，玩家可到各區黑塔處主動選擇攻塔；三個月后玩家若沒有進行攻塔，則直接進入攻塔游戲。”

“可以主動選擇攻塔？！”這件事比上一件事令唐陌更覺震驚。

陳姍姍點頭：“是。按照黑塔這句話的意思，應該就是在任何時間內，玩家都可以主動進行攻塔。否則如果玩家只能被動攻塔，那攻塔時間、機會都不受自己控制，肯定會經常發生三個月沒有攻塔，被迫進入攻塔游戲的情況。”

洛風城接著說：“它說讓玩家到各區黑塔處選擇攻塔，所以唐陌，”洛風城看向唐陌，“我想等杰克斯、小胖子唐陌從浦西回來后，我們就可以知道，玩家到底可不可以主動攻塔。”

陳姍姍的回來一共帶來了兩個重要的消息。

第一，同一個攻塔游戲里，可能有攻略不同層數的玩家。

第二，玩家可以主動開啟攻塔游戲。

唐陌比較在意的是“主動開啟攻塔游戲”這個消息。

對于任何玩家來說，誰都不愿意進入危險的攻塔游戲。哪怕是簡單模式的攻塔游戲，也是九死一生。在三個月時間到來前，應該很少有玩家會選擇主動進入攻塔游戲。那黑塔為什么給予了玩家這個選項？

除非主動進入攻塔游戲，比被迫進入有好處。

這個好處……

唐陌突然想到了真正的關鍵，他轉首看向洛風城，洛風城也正看著他。

見唐陌恍然大悟的表情，洛風城道：“這么快就明白了？在你回來之前我和姍姍討論過，正常玩家是不愿意主動進入攻塔游戲的，除非主動進入會有優勢。兩種可能，一是主動進入攻塔游戲，可以選擇游戲內容、游戲難度等。這個可能性極低，黑塔在游戲方面從來沒給玩家任何選擇的余地。而另一種可能就是……”

唐陌冷靜道：“主動進入攻塔游戲，可以自己選擇隊友。”

在醫務室里多留了一會兒，唐陌打算回去養養傷，同時仔細思考今天知道的這兩條重要信息。他走的時候洛風城道：“你受傷了，需要讓莉茲幫你處理一下嗎？”

唐陌搖首：“小傷，不用麻煩了。”

洛風城沒勉強。

就在唐陌快要出門時，小姑娘的聲音響起：“對了，還有一個不知道算不算好消息的消息。”

唐陌和洛風城都轉首看過去。

病床上，這個一向沉穩的女孩眨了眨眼睛，因為喜悅，難得露出這么符合年齡的表情。

“唐哥，老師……我成為正式玩家了。”

唐陌和洛風城都怔在原地。

很久以前唐陌第一次和洛風城見面時，在那場游戲里，游戲boss大鼴鼠告訴過他們：“預備役也可以變成正式玩家，只要完成一場黑塔游戲就可以了。”這件事早就被唐陌拋在腦后。

地球上線兩個月，他沒見過一個預備役成為正式玩家。或許大鼴鼠隨口說了個謊，預備役根本無法轉正成正式玩家。然而現在陳姍姍告訴他們：“我成為正式玩家了。”

成為正式玩家需要完成的游戲原來不是“黑塔游戲”，而是“黑塔的攻塔游戲”。

明白了真相，唐陌真是哭笑不得。

正式玩家全部擁有異能，洛風城最關心的是陳姍姍獲得了什么異能。這點陳姍姍也納悶，她并沒有感覺自己獲得異能，她一不能移動物體，二不能力大如牛。成為正式玩家后，和預備役時期沒有任何差別。

唐陌暗示道：“或許你的異能是潛移默化型的。比如增強自愈能力，增加腦力？”

洛風城和陳姍姍陷入思考中。

唐陌離開了醫務室。

他快速地找到自己常待的那輛商務車，進入車廂后，他從空氣中取出異能書，迫不及待地翻開到第五頁。手電筒昏暗的燈光下，一行行黑色的小字映入眼簾。唐陌的目光停留在第二行——

擁有者：陳姍姍（預備役）

唐陌目不轉睛地盯著這行字，在他的注視下，這行字漸漸變成了——

擁有者：陳姍姍（正式玩家）

真的會改變！

唐陌再仔細看了看這一頁上的其他文字。除了這行“擁有者”信息，陳姍姍的異能并沒有任何變化。通關了黑塔一層，相比兩個月前，陳姍姍的異能等級肯定有所增長。唐陌在和她的接觸中也有感覺到，她的思維更加敏捷，分析能力有所提升，對信息的整合力更強大。

然而在唐陌的異能書上，陳姍姍的異能還是三級，沒有改變。

“可能是她的異能等級確實沒有變，也可能是我收集了她的異能后，收集到的異能和她本人不再有任何關系。即使她異能增強，我收集的異能也不會有任何變化。”

唐陌想了想，覺得第二種推測可能性更大。

如果唐陌收集異能后，異能還能夠隨著擁有者的成長而成長，那這本異能書也未免太金手指了，簡直像個bug。唐陌并不貪心，他思索許久后，輕輕闔上異能書。但就在他把這本書闔上時，書頁翻轉間，他驚訝地“咦”了一聲。

唐陌再打開書，翻開到最后一頁。

異能：看我純潔的大眼睛

擁有者：邢峰（正式玩家）

類型：特殊型

功能：擁有一張人畜無害的臉，使自身看起來很無害，說出來的話、做出來的事容易得到別人的認可。玩家的氣質隨著異能擁有的時間的增加而改變，不使用異能，也是一張人畜無害的臉

等級：二級

限制：使用異能時需雙目注視對方，兩者連續對視至少五秒鐘

備注：hello，看我~卡資藍大眼睛，bling，bling~

唐陌版使用說明：每天僅可使用一次，使用時需要與對方連續對視至少十秒鐘。玩家氣質的改變需要雙倍時間。我知道唐陌想對別人拋媚眼好久了，現在終于有了個正大光明的理由。

唐陌砰的一聲將書闔上。他看著這本賤兮兮的異能書，終于明白自己在鐵鞋匠的現實副本里，為什么面對邢峰，耐心總是會好上一點。

唐陌進入副本后，邢峰基本上就沒對他說過一句真話。雖然唐陌并不知道之前有兩個玩家全是被邢峰殺死的，可是按照唐陌正常的性格，經歷過匹諾曹副本后，他對豬隊友的容忍度已經跌到了谷底。

邢峰幾次都沒說清楚游戲規則，唐陌早該拿把刀懟在他的脖子上，逼他：“要么死，要么說。”但唐陌一直沒這么做。

“原來是因為這個異能……”

異能“看我純潔的大眼睛”，發動異能可博取別人的信任，讓自己看上去人畜無害。不使用異能，也可以使自己變得更讓人相信。因為這是一個潛移默化的異能。

如果說陳姍姍的異能是不斷地提升她的智力，讓她變得越來越聰明。那邢峰的異能就是不斷地改變他的氣質，讓他越來越人畜無害。即使不使用異能，他也比其他人看上去更可信。或許他就是憑借這個取信之前的玩家，借機殺害了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