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陌是兩年前來過北京。當時他剛大學畢業,同寢室玩的最好的兩個朋友一個去了上海,一個就去了北京。老王就是去了北京。那年國慶,唐陌和浩子一起來到北京看望老王,住在了老王家。
黑色的越野車在空無一人的馬路上緩慢行駛。
唐陌的雙眼死死盯著道路兩旁的廣告牌、商鋪名,他絞盡腦汁地回憶著自己兩年前見過的每一幕場景。雖然他現在身體素質上升,記憶力增強,但距離他上次來北京已經太久,那時又沒專心記路。所以車子又拐過一個路口,走了數十米唐陌才道:“……好像不是,剛才應該左拐。”
傅聞奪調轉車頭,向回駛去。
一邊觀察周圍的環境,唐陌一邊翻看手頭的北京地圖。這種地圖不可能準確標記北京每個小區的名字、位置,但是它會標記一些比較重要的大商城、工廠。通過排除法,唐陌排除了很多不可能出現住宅區的路線。
一個小時后,車子駛到一座老式小區的門口停下。
“找到了。”
這座小區并不大,里面的房子都是六層小樓,看上去頗有年歲。一扇生了銹的巨大鐵門微微掩映,小區里寂靜一片,沒有一絲聲響。
傅聞奪將車停在小區門口,三人下了車。
唐陌走到鐵門前,伸手將門推開。吱呀一聲,唐陌抬起手指,發現指腹上抹了一層淡淡的黑色。顯然之類已經很久沒有人來過了,鐵門上全是灰。
找到了小區,再找好友的家就容易許多。唐陌找了十分鐘,便找到了最里側的一棟灰色樓房。樓下的防盜門是鎖著的,傅聞奪從背包里拿出一把小刀,輕松地撬開門鎖。防盜門打開后,一陣發霉酸臭的味道撲面而來,似乎很久沒有通過風了。
傅聞聲皺起眉頭,咳嗽了兩聲。
唐陌掩著鼻子,他扭頭與傅聞奪對視一眼。兩人齊齊點頭,唐陌第一個進入了小樓。
噠噠的腳步聲在樓道里響起。唐陌捂著鼻子,一步步地走到了四層。每家每戶的門都死死閉著,里面沒有任何聲音。地球上線的時候,這棟樓里的人很可能全部消失了。唐陌走到五樓的時候聞到里面有一陣極臭的腐爛味。他懷疑地轉身看向傅聞奪,傅聞奪瞬間明白了他的意思,搖搖頭:“不是尸體,應該是肉類食物腐爛了。”
三人一步步走上了頂樓。
唐陌走到一扇老鐵門前停下。他拿著小刀正準備撬開門鎖,忽然,他的動作停住。在他的身后,傅聞奪也目光一凜。寂靜的樓道里,只有傅聞聲老老實實地看著唐陌的手,等待他撬鎖。然而下一刻,唐陌倏地扭身,將手里的小刀甩了出去。
嗖!
小刀速度極快,削鐵如泥,直直地刺穿了對門的貓眼,射入門內,在門上射出一個窟窿。
傅小弟睜大眼睛,還沒來得及詢問,傅聞奪一把扯住他的領口,用力地將他甩到了樓下。
“跑!”
傅聞聲的身手雖然沒有自家大哥那么好,但他的體質也有所提升。在身體即將摔到地上前,他右手撐地,穩穩落地。接著他頭也不抬的徑直跑下樓,而在他的頭頂,轟隆一聲,一道鐵門砸地的聲音響起。
“抓住那個小子當人質!”
傅聞奪雙目瞇起,一腳踢向那個奪門而出的年輕男人。齊衡趕緊伸出雙手抵擋,他被傅聞奪這凌厲的一腳踹回屋內,撞在了墻上。不給他反應的機會,傅聞奪一腳蹬地,猛地竄了進去,右手一拳砸向他的腦袋。齊衡在地上打了個滾避過。
與此同時,一道纖細的白色身影從門的另一側竄出,快速地跑下樓。
唐陌早已有所準備。一根橡膠繩以極快的速度卷上了這人的手臂。女醫生剛剛跑到五樓,橡膠繩便纏著她的手腕,用力地將她拽了上來。這時傅聞聲已經跑到二樓了,女醫生驚訝地抬起頭,站在五樓和六樓的樓道間看著唐陌,她想撕開這根綁著自己的橡膠繩,但是怎么嘗試都無法扯斷它。
最后,女醫生奇怪地笑了起來:“原來這就是你的異能嗎,唐陌。”
聽到“唐陌”兩個字,唐陌心中一驚。下一刻,女醫生怒喝一聲,反手抓住這根橡皮繩,將唐陌給拽了下來。唐陌的身體在空中飛躍,他抓住一個時機,一腳踩在墻上,一腳踩在樓梯扶手上,穩住身形,與女醫生對峙。
六樓另外一間房子里,傅聞奪和齊衡已經打了數個回合。金屬撞擊的聲音不斷響起。樓道里,橡膠繩異能的作用時間過去,女醫生的手腕被解開,她一個側身躲開小陽傘。砰!小陽傘刺入墻壁,唐陌立即拔出,又是一傘刺過去。
女醫生翻滾身體躲避,唐陌舉著小陽傘一次次地攻擊。
砰砰砰!
墻壁上很快被刺出一個個圓形洞孔,女醫生也已經被唐陌逼到死角。她轉身想要逃跑,可唐陌啪嗒一聲打開小陽傘,攔住了她的去路。接著唐陌再收起小陽傘,刺向她的胸口。女醫生臉色一變,這次她很難再躲過,只見她從口袋里拿出一把小刀。
唐陌看到這把小刀,預估對方進攻的方向,側身避開。然而他萬萬沒想到,女醫生拿著這把小刀,下一秒,刀尖一轉……對準她自己的右手狠狠地捅了下去,鮮血汩汩流下!
“是你丫逼我的!”
唐陌雙目睜大,他下意識暗道不妙,大腦快速運轉。他還沒想通對方為什么突然做出這種自殘的行為,忽然,他右手一痛。劇烈的疼痛感令唐陌的動作慢了一拍,女醫生趁機逃上樓,與同伴匯合。
“走!”齊衡和女醫生互視一眼,快速說道。
兩人扭頭就跑向陽臺,想從窗戶跳下。但傅聞奪根本不給他們離開的機會。一根纖細的繩子從后方纏上了齊衡的手臂,他用力想要甩開繩子,可繩子死死纏著他。他怒道:“傅聞奪,我們現在不想和你動手!”
傅聞奪冷冷道:“那你們埋伏在這里做什么。”
女醫生努力地想為同伴解開繩子,可是依舊無法解開。她咒罵了一聲,一抬頭,發現唐陌也從門外進來。唐陌的右手不自然地下垂著,手指微微顫抖。他的右手上沒有任何傷口,可是那股鉆心的疼痛令人無法忽視。
傅聞奪低頭看了一眼,發現情況:“怎么了?”
唐陌指著女醫生血流不止的右手:“她捅了自己一刀,同樣的位置,我感覺到了疼痛。”
傅聞奪目光一冷。
女醫生的恢復能力驚人,幾秒鐘鮮血已經開始凝固,她右手上的傷口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愈合。隨著她傷口愈合,唐陌右手的疼痛感也漸漸降低。
傅聞奪的繩子還纏著齊衡,令女醫生和齊衡都沒法離開。
四人相隔五米,在這間屋子里對峙。
傅聞奪:“你們到底想干什么。”
齊衡冷笑道:“和你無關,路過不行?北京是你家開的啊,不允許我們隨便逛逛?”
“為什么你知道我的名字。”
這句話落下,齊衡和女醫生一起轉過頭,看向唐陌。
齊衡的臉上閃過一絲驚愕,下一刻他立刻扭過頭:“你他媽說了他的名字?”
女醫生:“……當時情況很急,我不小心說漏嘴了嘛。”
“靠!”
四人間維持著一個很奇妙的平衡。傅聞奪的繩子一直捆著齊衡的手臂,女醫生和齊衡也一直不停嘗試解開繩子。齊衡訓斥著女醫生,緊張的氣氛好似有所緩解。就在齊衡說出“等回去練余箏肯定會弄死你”這句話后,突然,他和女醫生一腳蹬地,齊齊上前,攻向唐陌。
然而唐陌也根本沒有放松警惕。
他扭身躲開齊衡的金屬長棍,正準備反擊,忽然,他的頭上一痛。唐陌悶哼一聲。不遠處,女醫生冷笑著用小刀在自己的頭上劃出一道血口。唐陌的頭上并沒有血液,可是頭皮被劃破的疼痛感好像細針,刺進他的心臟。
傅聞奪直接沖向女醫生,女醫生一邊逃跑,一邊拿刀繼續自殘。她的恢復速度實在太驚人,無論在哪里劃出傷口,都能在五秒內愈合。可是這已經足夠。齊衡一次次地沖向唐陌,每當唐陌想要反擊,突如其來的疼痛感便讓他動作變慢,只能不斷防御。
傅聞奪右手一甩,黑色的金屬利器刺啦一聲,劃破墻壁。女醫生終于被他逼到絕路。
眼見情況不妙,女醫生的眼睛里閃爍起一道白色的光芒,下一秒她再一刀刺進自己的肩膀。傅聞奪動作一頓,但三棱錐型利器還是刺穿了女醫生的腹部,她吐出一口鮮血。
女醫生趕忙在自己的身上連續劃出十幾道傷口,最后干脆一刀斬斷了自己的右手,可是傅聞奪的速度并沒有減慢。
女醫生驚恐道:“你他媽還是人嗎!!!”
回答她的是傅聞奪刺向她胸口的攻擊。女醫生見狀側身避開,然而下一刻,一把黑色匕首出現在傅聞奪的左手中。他右手揮舞利器,逼得女醫生向左躲避,正好暴|露了命門。鋒利的匕首好似黑色的閃電,噗嗤一聲刺入女醫生的心臟。
女醫生睜大眼睛,看著眼前的男人。鮮血從她的口中不斷噴出,傅聞奪也同樣感受到了那心臟被貫穿的痛楚。這樣的疼痛令他抿了抿嘴唇,沒有發出一道聲音。女醫生的眼中閃過各種復雜的神色,最后,她突然一腳蹬地,整個人向后躍出,飛出房門,砸進了對面的房門。
“齊衡,他媽快來救我,我要死了!”
女醫生的異能轉到傅聞奪身上后,唐陌這邊的局勢便不再那么危急。傅聞奪曾經說過,他知道天選組織里阮望舒和齊衡的異能。阮望舒的異能是重力控制,齊衡的異能則是一種視覺干擾。每當他攻擊的時候,視覺里會出現兩個他。一個是真的齊衡,一個是虛影。
女醫生的呼救聲看似中氣十足,其實聲音顫抖,尾音快要消散。
齊衡聽到這聲音,先是罵了句臟話,接著頭也不回地沖向對面。唐陌抓住這個機會,揮舞小陽傘刺向齊衡的后胸。齊衡的身影在這一刻再幻化為兩個,他怒吼著反攻向唐陌,唐陌避開他右手中的金屬長棍,同時小陽傘刺穿了真齊衡的胸口。
然而同一時刻,齊衡一直放在身后的左手突然襲了上來。他的手里有一張黑色的紙條,好像貼符紙一樣,他砰的一下把紙條貼向唐陌的額頭。唐陌反應很快,避開了這一擊。可符紙距離他的腦袋還有十厘米,好像忽然長了眼睛似的,嗖的一下飛到了他的頭上,死死貼在他的額前。
齊衡大聲喊道:“媽咪媽咪哄,黑塔是我爸爸!”
說完這句話,齊衡一腳蹬墻,借力飛到了對面房子。他一把抓起女醫生,原本是想要帶著女醫生跳樓逃跑,但他剛剛進入房門,一道清脆的童聲在整個樓道里響起——
“叮咚!玩家齊衡、李妙妙觸發支線任務‘兩人以上踏進王澤信的房子’,正式進入現實副本‘正式玩家王澤信臨死前的一天’。游戲地點:王澤信的房子。游戲時間:一天。友情提示:離開游戲地點視為玩家棄權游戲,后果非常嚴重。請玩家積極參與,游戲愉快!”
齊衡剛剛邁出陽臺的一只腳僵在半空中。女醫生口中又吐出一口血,不知是被氣吐的還是因為心臟上的傷口。
齊衡扯著女醫生的領口,臉上好像打翻的調色盤,表情十分豐富。最后他罵了一連串的臟話,臉色鐵青地拉著女醫生回到屋子里。他一抬頭,發現唐陌和傅聞奪站在對面屋子里。看到唐陌蒼白的臉色,他以為唐陌是因為自己剛才貼到他額頭上的黑色紙條而感到害怕,他冷笑道:“呵呵,姓唐的,老子不是打不過你,是這里空間太小,老子發揮空間有限。你給老子等著,你會知道那是什么的。”
傅聞奪在黑塔說出這個現實副本的名字后,便低下頭,看向唐陌。
唐陌的臉上沒有一絲血色,他面無表情地看著對面。對面那扇門早已被女醫生用身體砸壞,他們這間屋子的門也被齊衡踹壞。此時此刻,他們四個人就站在兩間屋子里,大門敞開,互相看著對方。
只有十多米的距離,卻好像隔了生死那么遠。
如果在撬開好友的房門前,唐陌和傅聞奪沒有發現藏在另外一扇門后、通過貓眼悄悄觀察他們的齊衡和女醫生,剛才進入那間屋子的人就是他們了。然而一切沒有如果。就好像黑塔說,這個副本的名字叫正式玩家王澤信臨死前的一天。
唐陌冷靜地看著對面的那間屋子,三秒后,他道:“走。”
傅聞奪看了他一會兒:“好。”
從樓道走有危險。其他玩家是進不去已經開啟的現實副本的,齊衡和女醫生也不會走出來。但是他們很可能可以使用道具,對唐陌、傅聞奪進行偷襲。唐陌走到這間屋子的陽臺,右手一撐,翻了下去。
兩人消失在了房間里。在他們離開后不久,樓道里回蕩起齊衡和女醫生的罵聲。
“都怪你,我說不要跟這么緊,現在好了,媽的又觸發一個莫名其妙的現實副本。”
“能怪我?不是你說時間有限,只剩下七天了,頭還沒醒,練余箏也沒法過來,咱們得抓緊時間,見機行事嗎?”
“操,老子說怪你就是怪你。”
“媽的你……”
忽然,兩人的聲音戛然而止,他們齊齊轉首看向房門處。
那里本來應該沒有房門,因為房門被女醫生砸壞了。可是如今,一扇嶄新的房門出現在原地。鑰匙孔里傳來一陣??的聲音,房門被人打開。門后空無一人。
齊衡和女醫生不再吵嘴,他們神色冰冷地看著房門口。只見在那空蕩蕩的地方,突然,出現了一只腳。這真的只是一只腳,在這間屋子的房門處,好像有一個無形的結界,有個人從屋外走了進來,隨著他進門的動作,他的身體也一點點地出現在空氣里。
當他整個人完全進入屋子后,他的身體全部出現了。
這是一個身材高大的平頭青年,他渾身是血,臉上有一道猙獰的傷口。他跌跌蹌蹌地進了房子后,趕忙跑向臥室。他似乎看不到站在客廳里的齊衡和女醫生,一邊跑進臥室,一邊顫抖著嗓子道:“手機、手機……得把這事告訴浩子和阿唐。對,告訴、告訴他們,一定要提醒他們,黑塔游戲、黑塔游戲……”
吱呀一聲,大門關上。
“叮咚!現實副本‘正式玩家王澤信臨死前的一天’正式開啟!”
樓下,小區花園里。
唐陌和傅聞奪從六樓翻下來后,在小區里找了一會兒,終于在一個隱蔽的角落里找到藏起來的傅聞聲。小朋友藏得極好,以唐陌的眼力愣是沒看出他在哪兒。還是傅聞奪憑借強大的反偵察實力,找到了躲在草叢里、頭上還插了許多雜草的小孩。
傅聞聲見到兩人,很快發現了自家大哥和唐陌身上的傷口。他趕忙從包里掏出一瓶礦泉水。傅聞奪接過后,用水澆了澆自己身上的傷口,再遞給唐陌。
唐陌神色平靜地接過礦泉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