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陌側身避開銀色蝴蝶|刀,漂亮的小刀在空中轉了一圈,回到娃娃臉青年手中。

白若遙腳下一蹬,竄飛出去。兩把纖細的蝴蝶|刀在他的雙手間翻飛,銀色光芒好似死神的利刃，速度極快，唐陌不斷閃避。唐陌順勢拔出腰間的小陽傘，啪嗒一聲打開。蝴蝶|刀撞擊在傘面上，發出金屬碰撞的聲音。

兩人各自向后倒退三步。

白若遙的臉上沒有一絲笑意,他冷冷地盯著唐陌，唐陌也盯著他。

對視片刻后,白若遙慢慢地勾起唇角。他目光轉了轉，看向唐陌身后的那個格子。只見在那個格子里,一根巨型火柴安安靜靜地飄浮在半空中，沒有消失。當唐陌走進e4格、黑塔突然宣布游戲結束后,格子里的光膜全部消散，物品也紛紛消失。除了兩本書，和這根火柴。

白若遙的雙眼在唐陌的身上左右掃視，他仿佛在看些什么。半晌后，他手指一轉,兩把蝴蝶|刀被收入袖中。見這個神經病沒了再動手的意思,唐陌也收起小陽傘，警惕地看著他。

白若遙抬腳在格子里走了起來。

他雙手別在身后，一個格子、一個格子地跳躍前進。這些格子每個都邊長一米，白若遙要跨出一大步才能每次都踩在新的格子里。他就這么奇怪地在格子里跳躍前進,走著走著，他忽然笑了起來。他的笑聲越來越大，顯得有些瘋狂。

當他走到格子的邊緣時，他猛地扭過頭，看向唐陌：“是那根火柴？”

唐陌沒搭理他。

唐陌將懸浮在空中的火柴拿起，走到馬賽克面前。穿著紅裙子的小女孩到現在還沒反應過來，懵逼地坐在書桌前。當唐陌走到她面前，將這根巨大的火柴遞給她后，馬賽克呆呆地接過火柴，再抬頭看向唐陌。

厚厚的馬賽克擋住了她的臉，讓唐陌看不出小姑娘的神情。不過很明顯馬賽克非常激動，她抱住大火柴，高興地一下子從凳子上跳了起來。

“我才不要讀那些該死的書，那些萬惡的書！書就該被燒掉，全部都該被燒掉！”

一道古怪的聲音響起：“……那根火柴對她很重要？”

唐陌抬眼掃了白若遙一眼。

白若遙站在離唐陌三人都很遠的地方，一邊笑，一邊說道：“是，那根火柴對她很重要，這一點你知道，嘻嘻，唐唐你從一開始就知道，你知道……”聲音戛然而止，白若遙目光一變，他明明在笑，眼神卻冰冷至極：“走e4格，等到現在才突然說出我不打算救那個女人的事情。這些東西，唐唐，你是從什么時候開始暗算我的？”

唐陌本來沒打算回答白若遙的任何問題，但聽了這話，他挑眉道：“我暗算你？”

仿佛聽到了什么好笑的事，白若遙笑了出聲。

唐陌淡定道：“我只是在通關游戲而已。”

一旁的劉萬勝和林茜到現在都沒明白到底發生了什么事，他們突然就看到白若遙攻擊唐陌，突然再看到白若遙停手。現在又突然看到唐陌和白若遙兩相對峙，說一些他們聽不懂的話。這些話他們不明白，白若遙閉著眼睛，腦子里閃過無數畫面，他唇邊的笑意越加燦爛，最后他睜開眼睛：“萬般皆下品，馬賽克賽高。e4格，大火柴，光膜的亮暗，你讓那個女人走b4格……”

話音忽然停住，白若遙的視線停在劉萬勝的身上。

劉萬勝心中一驚，下意識地握住自己的武器，擔心這個神經病在游戲結束后暴起傷人。然而白若遙只是盯著他的臉，準確來說是盯著他的眼睛。他就這么定定地看著劉萬勝的眼睛，過了許久，才笑道：“黑框眼鏡？唐唐，我真是太相信你了。”

唐陌淡淡開口：“謝謝你相信我?！?

“嘻嘻，唐唐，我現在很想殺了你，怎么辦……”

唐陌：“那你為什么不動手？”

白若遙故作驚訝：“你不是知道原因嗎？啊，唐唐，到現在了你還在和我演戲？你這樣真傷我的心。你明明知道我看到了什么，知道你不會死，你還逼我和你動手。如果我沒猜錯的話，現在你的眼中我是什么樣的……誒，不會要死了吧？是死在你手里嗎？”

冰冷的風吹過空蕩蕩的院子，馬賽克拿到大火柴后就跑進屋子里，不知道做什么去了。四個玩家站在冷風中，沒有人回答白若遙的話。

劉萬勝和林茜是完全不明白白若遙在說什么，但唐陌知道，這個神經病為什么突然收手，不再攻擊自己。

他看到了自己身上的死氣。

白若遙看上去是個每天作死、一心搞事的神經病，事實上，他并不是真的那么瘋狂。他所做的每件事都建立在不影響游戲任務、保證自己可以活下去的基礎上。在他神經病一樣惹人討厭的外表下，他更是一個聰明的高級玩家。

兩支隊伍一起通關游戲，這是白若遙、劉萬勝、林茜原本以為的事情。突然唐陌一個人通關游戲，他們三個人被撇開，三人沒有情緒是不可能的。劉萬勝和林茜不敢表達意見，一方面因為他們不知道具體是什么情況，一方面是他們根本打不過唐陌。

白若遙就不一樣了。

他的實力與唐陌不相上下，而且這個人自負極了。

唐陌看到火光從屋子里燃起，很快，熾熱的火焰便席卷了整個屋子。一個雙馬尾小姑娘抱著巨大的火柴，高興地從屋子里跑出來。一邊跑，馬賽克一邊哼著小曲，蹦蹦跳跳地跑回院子里，接著又跑進第二個屋子繼續放火。

玩家們站在院子里，不知道下一步該怎么做。劉萬勝內心掙扎了一下，在“明顯很神經病、隨時可能殺人”的白若遙和“一個人通關游戲、等于也耍了他們所有人”的唐陌之間，他選擇了后者，走向唐陌。林茜見狀，猶豫了片刻，也跟過去。

漫天的火光中，劉萬勝忍不住問道：“唐……唐陌，雖然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但是我希望，你能給我們一個說法?！?

林茜也鼓起勇氣：“我和劉萬勝在這個副本里待了好幾天，我們見過太多被狼人、小女孩殺死的玩家。我們其實早就不奢求拿到獎勵，我們只想離開副本，只想活下去。你一個人通關游戲的事情我沒意見，是我不如你，嬴游戲的不是我。但是我也想知道……你一個人贏了，是不是意味著我們其他人都會死？”

聽到年輕女人示好一樣的話，遠處的娃娃臉青年發出一道輕蔑的嗤笑。白若遙席地而坐，撐著下巴，笑瞇瞇地看著馬賽克到處放火。

劉萬勝和林茜都小心翼翼地看著唐陌，他們忐忑極了。他們害怕只有唐陌一個人通關游戲，是不是意味著他們全部被淘汰了，全部會被狼人吃掉？

唐陌：“你看他緊張嗎？”

劉萬勝和林茜順著唐陌手指的方向看去。

白若遙朝他們歪了歪頭，嘻嘻一笑。

“雖然我不知道怎么做到這一點，但你們不會死。你們以前也參與過不少黑塔游戲吧，有聽說過憑借正確的方法通關后，黑塔boss還會殺人的？”

劉萬勝第一個反應過來，他欣喜道：“你的意思是，我們所有人都能活下來？四個人一起通關，肯定沒有獎勵，且有幾率被狼人吃掉?，F在我們反而所有人都能活下來？”

“如果你不相信我，可以相信他。”唐陌指了指白若遙，“他現在應該不會搭理你們，但他能看到，我們四個人現在不可能死了。這個副本已經正式結束了?！?

林茜摸了摸空氣中不存在的無形墻壁：“可我們現在還是出不去。”

唐陌：“等馬賽克回來，我們應該就能出去了?！?

唐陌聲音很平靜，臉上也沒太多表情，他并沒有打算額外照顧這兩個玩家。但他的話音落下，劉萬勝和林茜的心都靜了下來。不知道為什么，他們覺得唐陌說的肯定沒錯。他們都不會死，他們都可以離開這里。不過……

劉萬勝好奇地看著唐陌，憋了半天，還是忍不住道：“唐陌，我還是想知道那根火柴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怎么突然就贏了？”

劉萬勝剛說完，一道紅色的影子從一棟大樓里竄了出來。轟隆一聲，大樓陷入一片火海。馬賽克大笑著抱著自己的火柴，繼續趕往下一個地方。

唐陌看著小女孩天真快樂的背影，開口道：“她雖然喜歡殺人放火，但她還是一個好女孩。”

劉萬勝和林茜：“啊？！”

聲音停住，唐陌回過頭看著兩個一臉懵逼的玩家，微微一笑：“我說，馬賽克，是一個喜歡殺人放火的好女孩?！?

黑塔boss馬賽克，實力并不強，經常使用道具“巨型火柴”，到處殺人放火。

愛好：殺人放火。

厭惡：讀書。

進入這個游戲后，唐陌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詢問馬賽克，通關游戲的方法到底是什么。馬賽克給出了一個答案，把書給她，讓她讀書，狼人媽媽就不會吃了玩家，玩家當然可以通關。然而從頭到尾馬賽克沒有說過，這是唯一的通關方法。

“這個副本的名字叫‘萬般皆下品’，主線游戲叫‘萬般皆下品，馬賽克賽高’。”唐陌看著小女孩到處忙著放火的身影，雙手插進口袋里：“在這個游戲里，所有人、所有事都不重要，黑塔從一開始就說了——馬賽克賽高?！?

劉萬勝腦中靈光一閃：“等等，但黑塔也曾經說過，生存還是蘿莉，這是一個問題。”

唐陌低頭看他：“有什么問題嗎？”

劉萬勝：“這句話原話出自莎士比亞，生存還是死亡，這是一個問題。難道黑塔的意思不是我們必須二選一，要么選擇生存，要么選擇蘿莉。選馬賽克，幫著馬賽克不讓她讀書，我們就會被狼人吃掉？”

“嘻嘻，黑塔有說過要二選一嗎。”

眾人轉過頭，看向遠處的白若遙。

林茜喃喃道：“黑塔……沒有說過。”

是的，從一開始，所有玩家就陷入了一個誤區，誤解了這個游戲真正的通關方式。

誰說每個黑塔游戲只有一種通關方式？

唐陌通關的打地鼠游戲里，擊打足夠多的地鼠、攢出積分，可以通關；抓住金毛地鼠，也可以通關。一共有兩種通關方式。之后他和傅聞奪一起參加的誠實卡牌游戲，淘汰對手可以通關，兩隊合作可以通關，但他們選擇的是淘汰boss匹諾曹，借此通關。一共有三種通關方式。

馬賽克只是說，把書給她，能夠通關。

黑塔則是在一開始就明示了：馬賽克賽高。在生存和蘿莉間，玩家要選擇的是蘿莉。

那么問題來了，到底怎樣才是選擇馬賽克？

劉萬勝分析道：“她不喜歡看書，我們不給她看書的話，應該就是選擇她，沒選擇狼人了吧？但是我們之前八輪游戲，每一輪都沒有給她看書，我們卻一直沒有獲勝。所以……選擇她，是要把她喜歡的大火柴送給她，讓她去放火？”

能通關黑塔一層的玩家水平都不低，劉萬勝的話得到了林茜的認同，不過她覺得：“這也太坑爹了吧。黑塔規則里說過，每一輪至少出現一本書，但它沒說每一輪能出現那根大火柴。要是大火柴一直不出現，我們豈不是一直不能用正確的方式通關，只能自相殘殺，靠其他方式通關，甚至永遠無法通關？”

劉萬勝突然道：“等等，這根火柴不是只出現一次。”

林茜一愣：“什么？”

劉萬勝抬頭看著唐陌：“唐先生，這根火柴我記得以前是不是出現過？我好像在哪一輪游戲看到過，它出現過一次……”

唐陌點點頭，給出答案：“第四輪。”

劉萬勝和林茜聽到這話，沒想太多。反而是坐在遠處的白若遙身體一僵，仿佛明白了什么。他看向唐陌，唐陌察覺到他的視線。兩人的目光在空中交匯，白若遙眨眨眼，做了個口型：唐唐，你從那個時候就開始暗算我了？

唐陌扭過頭。

……這神經病也太把自己當回事了。

唐陌還真不是那個時候開始算計白若遙的，是在第五輪游戲結束后，當傅聞奪提醒他“每個黑塔游戲都肯定會有不止一種通關方法”，他才意識到第四輪游戲時，白若遙看著他和劉萬勝時，到底在看什么。

他在看死氣。

在第四輪游戲開始時，白若遙就用奇怪的目光盯著唐陌和劉萬勝，那時唐陌猜測這家伙可能是在想什么壞主意，也可能在看死氣。現在一回想，他確實在看死氣。因為當第四輪游戲所有的物品出現后，唐陌和劉萬勝身上的死氣驟然提升了一個檔次。

這個變化來得太突然，讓白若遙也沒反應過來，被唐陌發現了他的異常。他以為這些死氣意味著“唐陌很有可能被他殺死”，所以他對唐陌動手。結果狼人忽然出現，白若遙才意識到這些死氣來源于狼人。

“黑塔從來不給人絕路?！碧颇翱粗鴦⑷f勝和林茜冥思苦想的模樣，在心里暗自想到，“黑塔一定會在各種地方給玩家暗示，給出線索?！?

就像打地鼠游戲里，第六天的唐陌用馬里奧的帽子撞出隱形人懷表。這不是巧合，是必然。黑塔給他一個機會，讓他發現時空重疊的真相。第四輪玩家身上的死氣驟然變多，不是因為狼人即將出現，而是因為場上的二十個物品里出現了一樣東西——

大火柴。

劉萬勝和林茜還在思考大火柴出現的原因，唐陌冷靜的聲音響起：“大火柴出現后，狼人才會出現。這是黑塔給玩家的提示?！?

劉萬勝愣住，林茜也茫然地看著唐陌。

過了片刻，劉萬勝雙目一亮：“……竟然是這樣？！對，第四輪游戲，狼人確實是在大火柴出現后才出現的。只要我們提前用大火柴通關，就不會讓狼人出現，能保住性命。我之前怎么沒想到。黑塔是在給我們提示，只有大火柴出現，狼人才會出現。反之亦然?！?

白若遙：“嘻嘻，連我都沒想到，你想不到很奇怪嗎?！?

劉萬勝臉色變了變，不敢反駁白若遙的話。

其實這一點唐陌也不該想到，要不是傅聞奪給了提示，恐怕得等第二輪狼人再出現，唐陌才能發現大火柴和狼人之間的聯系。到時候，白若遙很可能也發現這個秘密，游戲再陷入僵局。

不過事實就是，唐陌先發現了這個秘密，并且故意引導林茜，讓她走進b4格。一方面他是在要求林茜幫忙點亮劉萬勝所在的格子，兩隊進行合作，十分理直氣壯。另一方面，林茜的這一步也熄滅了大火柴所在的格子，導致唐陌再踏進去的時候，正好點亮火柴。

那時候林茜其實可以選擇走進b2格或者b4格，這樣都可以點亮劉萬勝的格子。

唐陌直接拋棄了b2格的選項，故意暗示林茜走b4格。他跳過第一步，直達結局，這樣的做法連白若遙都沒反應過來，也讓林茜想也不想地進入b4格。

而如今，白若遙故意說自己也猜不到大火柴的秘密，是想套唐陌的話，想知道他怎么會突然想到這一點。但唐陌完全沒搭理他，他雙手插著口袋，耐心地等待著。當北大校園完全變成一片火海后，興奮的馬賽克這才回到院子，高興得直喘氣。

“誒唐陌，我現在看你特別順眼，特別特別順眼，你是個大好人！”

唐陌走到小女孩面前，直接伸出手：“獎勵。”

馬賽克：“……”

過了片刻：“你這個人也太過分了吧！我在夸你呀，我在認認真真地夸你呀，你都不高興一下?！焙窈竦鸟R賽克也遮擋不住小姑娘郁悶的心情，馬賽克把大火柴背在背上，雙手叉腰，蹦蹦跳跳地跑到劉萬勝面前：“你說，如果我夸你，你開心不開心?！?

劉萬勝不想平白得罪一個黑塔boss：“開心?！?

馬賽克滿意地點頭，又蹦跳著跑到林茜面前：“我夸你，你開心不開心?！?

林茜：“……開心。”

最后一個是白若遙，馬賽克朝著他剛剛跑了一步，又默默縮回腳，轉身跑向唐陌。

白若遙嘻嘻一笑：“我也很開心，就唐唐不開心，你別夸他了?！?

馬賽克回頭就做了個鬼臉：“你這個討厭鬼，我才不要夸你，哼！”

白若遙的笑容更加燦爛。

馬賽克回去，只見唐陌眼皮都沒眨一下，仍舊做著伸手要獎勵的姿勢，目光淡淡地看著她。小姑娘委屈極了，雖然這次唐陌救了她，幫她拿到大火柴、還允許她隨便放火，這讓小姑娘很開心。可這個臭人類一點都不懂她們女孩子的心思，就不能陪著演演戲嗎。

“你們這些壞家伙，我不就是比媽媽弱了那么一點點，一點點嗎。你們一個個的都不肯陪我演戲，就知道游戲、就知道獎勵……”馬賽克抱怨很久：“等我長大，把你們全部殺了，全部全部都殺了，哼！”

唐陌把手往前一伸：“獎勵?！?

馬賽克：“……”

這日子沒法過了！！！

馬賽克郁悶地從口袋里掏出一只小巧精致的火柴盒，塞到唐陌手里。唐陌本以為她會再給自己一根大火柴，看到這個火柴盒時他也微微一愣。他打開火柴，只見空蕩蕩的火柴盒里只放著三只小小的火柴。這些火柴和普通的火柴不同，它的火柴頭是金色的，火柴柄是漂亮的透明色。

馬賽克悶聲道：“這就是我的神奇火柴啦。我就剩下三根了，都給你了，我沒有多余的了，一根都沒有，一根一根都沒有！”

林茜嘀咕道：“這明明就是有的樣子。”

馬賽克瞪了她一眼，做賊心虛道：“我說沒有就沒有，就是沒有！要火柴沒有，要命一條。你們敢動我，媽媽肯定會吃了你們，全部吃了！”

林茜縮回脖子，不再說話。

馬賽克：“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