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知侄子莫若林海如,她一看到那盒子心里就咯噔一聲,因為這東西是他親手做的。看是看不出來的,但若是他做的,盒子上會刻一個篆書的‘茂’字,這是他的習(xí)慣。
他是認(rèn)真的在等著。
林海如覺得手心汗津津的,當(dāng)初她那番話,有多少是誑林茂的只有她自己知道。
前不久,陳氏為了給羅宜秀找婆家急紅了眼,羅宜秀喜歡她大嫂的胞弟,這肯定是被陳氏一口否決了的。最后通過了陳氏的兄弟,在京城給羅宜秀找了門好親事。人家家中可是正經(jīng)的出過閣老的,上一代出了三個進(jìn)士,又是優(yōu)秀的嫡子。聽到這個家底,陳氏才喜滋滋地找媒人去談親事了。
看臉的羅宜秀得知了消息,回來抱著宜寧就哭。最后終于婉轉(zhuǎn)地從媒人口中知道,那公子長得也不錯之后,總算是沒有再反對了。
若是羅宜秀嫁了這等的門第,那宜寧再嫁個門第低一些的,這是不太妥的。陳氏自然會依仗此而得意。羅宜寧再受羅老太太寵愛又如何,得了全部的東西又如何,還不是不如羅宜秀嫁得好。
她給羅宜慧寫信,問她對宜寧親事的看法。羅宜慧只回了她一句話:慎遠(yuǎn)未定,不急宜寧的親事。
林海如對于這種不明不白的話真是搞不太懂,拿著研究了很久,這究竟是什么意思?是說羅慎遠(yuǎn)來決定宜寧的親事?還是單純地讓她別想多了。研究了半天之后,林海如決定拿給羅慎遠(yuǎn)看看。
羅慎遠(yuǎn)看了之后什么都沒說,半晌才道:“長姐這話是什么意思,您不知道?”
林海如笑道:“若是知道就不麻煩你了。”他現(xiàn)在準(zhǔn)備開春之后的春闈,這可是開不得玩笑的。羅懷遠(yuǎn)也在準(zhǔn)備春闈,陳氏為了羅懷遠(yuǎn)讀書,讓人把他周圍樹上的蟬全粘了,免得吵了他讀書。她相信自己兒子的資質(zhì),肯定是能中進(jìn)士的。至少他和羅慎遠(yuǎn)一起會試,總要較個高低才好。
羅慎遠(yuǎn)中了解元,萬一真是有運氣使然呢?那中了解元之后會試落榜的也不是沒有。這會試和殿試才是最重要的,成則名滿天下,甚至是名留史冊。第一甲的狀元、榜眼和探花游街,那是何等的光宗耀祖!
羅慎遠(yuǎn)自然也在讀書,對于繼母今天找他來問這種問題,他表現(xiàn)得很平靜。
他喝了口茶,決定告訴林海如道:“長姐是讓你照顧好我讀書,不要操心宜寧的親事。您也不要胡思亂想,宜寧現(xiàn)在還小。”說完之后就走了,把這句話留給林海如慢慢揣摩。
宜寧卻知道了林海如找羅慎遠(yuǎn)去說話了,但他卻一盞茶的功夫就離開了。她去看林海如的時候,委婉地告訴她:“三哥現(xiàn)在忙碌,您有事情找我便可。”
林海如就問她:“你大伯母給宜秀找了個京城中的富貴人家,你覺得如何?”
宜寧不知道她為何問這個,以為她是孕中無聊了,跟她道:“自然是為她高興的母親,你若是無聊了,我陪你去和高夫人打骨牌吧?”
還是不要去打擾羅慎遠(yuǎn)比較好。未來首輔如今正是關(guān)鍵時候。
林海如看著宜寧尚有些稚嫩的臉,突然就想到,要是她生母也在,祖母也在。看到如今的她不知道該有多高興呢。這是多么好的一個孩子啊。她緩緩地摸著宜寧的發(fā),笑著說:“我就是問問,能有什么無聊的!”
她不無聊就好,宜寧心想,至于她的親事她還小,這不著急。再者羅慎遠(yuǎn)馬上就要參加會試了,她總還記掛著三哥的會試。
不知道他究竟能考個什么名次。
京城,玉井胡同里秋季蕭冷。
程瑯過來拜見鄭老太太。
早年英國公世子魏凌無子,又因戰(zhàn)事在外,后來干脆收了當(dāng)時還年幼的程瑯做外甥,程瑯的母親也因此扶了正室。再過兩年,英國公世子又抱了趙明珠回來給鄭老太太養(yǎng)著,鄭老太太的精神才好起來。程瑯還沒有進(jìn)去,就聽到里面一陣歡聲笑語。他進(jìn)去的時候,正看到趙明珠笑著跟鄭老太太說:“她們家也是個鄉(xiāng)下地方,他們七小姐竟請我吃蓮子。我便賞了她一對金鐲,不算她白請了我!”
鄭老太太疼愛趙明珠,被她逗得哈哈大笑。送到趙明珠手邊的甜點無一不是精致極了的,穿戴也是最好的東西,織金的褙子,戴的是金鏤雕嵌綠松石的手鐲,嬌養(yǎng)得跟花一樣。她拉著趙明珠的手說:“你不在府上,我是最無聊的。虧得你回來了,別人都不如你好!”
程瑯喊了聲“祖母”。鄭老太太才看到他,立刻笑著讓他起身到她跟前來。
程瑯也算是她看大的,自然也是疼愛的。更何況程瑯上次春闈中了探花,如今在吏部任郎中,雖然也有他親舅舅的原因在里面。但是程瑯的厲害也是不容置疑的,鄭老太太便知道這京城中許多的女子都傾慕于他,想嫁給他的多的不得了。
“你來得正巧!”鄭老太太說,“你明珠表妹正好回來了,快些過來吧。”
鄭老太太是什么好的都想給趙明珠,程瑯這樣的好,她自然覺得肥水不流外人田,有撮合兩人之意。程瑯一直笑瞇瞇的,對誰都是那副風(fēng)流而留有余地的樣子,趙明珠也看不出究竟是喜歡不喜歡。老太太心里實在沒底。
“程瑯表哥。”趙明珠站起來屈身,笑道,“上次讓程瑯表哥給明珠帶的珠花,不知道程瑯表哥可買到了?”
趙明珠自幼被寵愛,鄭老太太、英國公、程瑯甚至是陸嘉學(xué),哪個對她不好?對于向程瑯要東西,她是不覺得有什么的。程瑯前不久去了一次杭州,她聽說杭州有一家鋪子的珠花做得特別好看,因此讓程瑯幫她買了帶回來。
為此鄭老太太還特地寫了信提醒程瑯。
程瑯微微一笑,秀美俊雅的側(cè)臉在暖黃的光下如珠如玉。他道:“自然是買了的,一會兒讓人給表妹送來。”
“你該親自送來。”鄭老太太不禁說,“明珠既然喜歡,該早些讓她看到的。”
程瑯行禮道:“外孫知道了,下次一定早些帶給表妹。”
趙明珠坐下來,看著程瑯俊雅的身姿。這是全京城的女子都想嫁的人,的確很出眾。但這又如何,嫁不嫁的還得看她愿不愿意,別人奢求不來的東西放在她面前,也許她還不想要。她真正喜歡的卻是另有其人。這人比所有人都要優(yōu)秀出眾,比所有人都讓她戰(zhàn)栗,權(quán)勢也是一等一的滔天。她從小就看著他長大,別人如何能入她的眼。
“外孫還要去魏凌舅舅那里,他說有要事要與我商量,怕要先走一步了。”程瑯告辭道。
“一會兒你再過來和明珠講講《春秋》吧,她現(xiàn)在在讀這個。”鄭老太太吩咐道。
程瑯笑著應(yīng)喏,他抬頭看了看趙明珠,心里則是冷笑。如今倒是捧得高,那就摔得越慘。他心里對趙明珠是萬般的鄙夷,這世間的女子在他看來都是一樣的。鄭老太太想讓趙明珠嫁給他,著實是太抬舉趙明珠了。
倒是趙明珠從不覺得自己被抬舉了,恐怕就連他都是不屑嫁的。不屑正好,想到要把趙明珠娶回去,他就渾身都不舒服。
程瑯從鄭老太太這里出去,去了英國公那里。
英國公魏凌正在書房里,他的護(hù)衛(wèi)給了他一副畫像。魏凌身材高大,長眉入鬢,眉梢上有顆痣。雖是上了年紀(jì),但那顆痣稍微溫和了他的面貌,看著端是俊朗的。他握著那張畫久久不說話,半晌才問:“當(dāng)真是羅家七小姐?”
護(hù)衛(wèi)答道:“屬下親手所畫,絕無差錯。”
“她的母親可還在?”魏凌立刻又問。
護(hù)衛(wèi)搖了搖頭,遲疑道:“屬下打聽了,羅七小姐的母親生下她半年就去了。七小姐母親生前,的確是在那寺廟里住過。”
魏凌神色復(fù)雜,像是激動又像是藏著什么痛苦。坐在太師椅上,揮手讓護(hù)衛(wèi)先下去。
程瑯走進(jìn)去,問道:“舅舅,可是我那未謀面的表妹有消息了?”
魏凌點頭不語。
一月前,陸嘉學(xué)巡按保定府,跟他說有一女孩長得與他相似,且眉梢也有顆痣,年歲跟他說的也能對上。陸嘉學(xué)還要去山西大營巡按,也沒有仔細(xì)調(diào)查,只是托人告訴了他。魏凌聽了之后心中狂跳當(dāng)年一次意外,不知是不是她!這事情已經(jīng)懸在他心頭十多年了,若不是想著她,又何必一直不娶。他派人去查了一個月,希望能找到她,又怕不過是奢望而已。但等到了回復(fù),現(xiàn)在卻什么都說不出來。
顧明瀾已經(jīng)死了,但是給他留下了一個女兒。
這個女孩兒已經(jīng)十二歲大了,只看到那畫像上與明瀾有六七分相似的臉,眉梢的痣?yún)s是跟他一樣的。他就心生了親昵,這是他的女孩兒,明瀾雖然死了,卻給他留了個女孩。這個女孩留在保定的一個普通官家長大,卻從未與親生父親謀面過。
程瑯也聽魏凌的下屬說起,魏凌最近在找他遺落在外的女孩。聽到剛才護(hù)衛(wèi)說的那些話,他已經(jīng)把事情猜了個七七八八,走過去看了看那畫像上的人,覺得有幾分眼熟。“舅舅說的表妹是羅家七小姐?”
魏凌聽到他這般說,便抬頭看著他:“你曾見過她嗎?”
“幾年前見過一次。”程瑯說,“這小丫頭倒是可愛。可惜她那父親寵妾滅妻的,讓她也跟著受委屈。我聽說后來她祖母死了,沒個人照顧她。也不知她現(xiàn)在如何了。本該是在英國公府錦衣玉食長大的可惜,竟只是養(yǎng)在普通的官家里,與一堆姐妹相爭。”
魏凌聽到這里臉色都有些不好看了。他的女兒本就該錦衣玉食的,被人捧著長大的!怎么能在保定那種地方,受這樣的氣。他跟著陸嘉學(xué)打拼征戰(zhàn)了一輩子,難不成連自己的女兒都寵不了!
就算明瀾死了,這女孩兒卻是一定要接回來的。這是明瀾留給他的女兒。
魏凌沉著臉突然站起來,叫了護(hù)衛(wèi)進(jìn)來道:“去神機營調(diào)五百精兵,與我一同去保定!”
程瑯正想這個要這個結(jié)果,這個什么表妹接不接回來他是無所謂的。但要是真正的英國公府小姐回來了,趙明珠就不知道該如何自處了。不過他卻沒想到魏凌居然這么急,而且還要調(diào)神機營的五百精兵,這陣仗也太大了些!
程瑯忙上前問道:“舅舅,您現(xiàn)在就去保定接她回來?”
魏凌已經(jīng)拿了那卷畫像,淡淡道:“英國公府的小姐,如何能流落在外。”
小廝給他披了件斗篷,他已經(jīng)大步走出門外。戒備森嚴(yán)的英國公府護(hù)衛(wèi)正在外面等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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