巡撫衙門里,魏凌半夜未歇,吩咐侍衛準備一輛舒適的馬車。早上從保定出發,明兒個一晨就該到京城了,算來總有一天一夜的路程,怕累著了女孩兒。心腹也派回了英國公府先準備著,不能怠慢了她?!包c心、炭爐什么的,可準備好了?”
想到是接女孩兒回去,這次他還帶了兩個常伺候他的丫頭過來,以后就撥給宜寧使喚了。如今正在問其中一個。
丫頭屈身道:“國公爺放心,奴婢都準備妥當了。素點十種,葷點五種,還有干果蜜餞等零嘴?!?
魏凌點了點頭,細想有沒有哪里不妥當的,似乎也沒有了。
他又叫了侍衛進來:“先派人去通知五成兵馬司指揮使一聲,怕是要凌晨進城。”
這般吩咐完了,想到就要接孩子回去了,以后就有個女兒了。魏凌長長地吐了口氣,突然有些期待。他得回去好好問問有女兒的,這突然有了個女兒究竟該怎么照顧著,定北侯不就是有好幾個女兒,回去就問問他。免得沒把女孩兒養好。
該給她準備什么樣的院子,選什么人伺候。日常穿的衣裳,吃的東西。女孩要嬌養著,不能對付。
魏凌甚至連女孩兒的婚嫁都想了一想。
要說青年才俊的話,誰都比不過他認的外甥程瑯。京城里多少大家閨秀想嫁他,他年紀輕輕就是吏部郎中,長得又是玉樹臨風的。不知道宜寧會不會喜歡這樣的不過程瑯平時有些風流,似乎不太好!
想來想去,魏凌覺得女孩兒還是不要太早談婚論嫁了,他這才找回去,總得先養幾年再說。
第二天剛蒙蒙亮的時候,魏凌就帶著人上門去了。
羅大爺和羅成章穿著官服在影壁等他。
宜寧也一大早被雪枝叫了起來。穿了件水紅如意紋緙絲夾襖,梳了挑心髻,戴了蓮花頭金簪,裝扮整齊。
雪枝和徐媽媽十分舍不得她,要不是早已定好了親事,雪枝肯定要跟她離開。宜寧看她又開始哭了,就跟她說:“我已經跟三哥說好了,你的親事他會給你辦的?!彼o她擦眼淚,“要做新娘子的人了,快不要哭了?!?
她握了握徐媽媽的手,才帶著松枝和青渠離開了鹿鳴堂。雪枝站在廡廊下踟躕片刻,又追了上來,把手里的盒子遞給松枝:“姐兒最喜歡這個糯米薯團子,我連夜做好的,你給她帶著路上吃”
松枝與她們分別也不舍,眼淚直流。只有青渠沒什么反應,她的所有財產三十八兩零五錢銀子已經打包收拾好了,就在她的包裹里,別的就沒什么牽掛的了,反正宜寧去哪兒她肯定去哪兒的。
宜寧要去向林海如辭行,她恭敬地給林海如磕了頭。
喬姨娘抬起頭看著羅宜寧,心里情緒復雜。
這是落在羅家的遺珠,英國公府的小姐。她卻一直以為是個卑微的下人的孩子reads;。以為羅宜寧配不上羅家嫡出小姐的身份。說得對,的確是配不上,但也是羅家配不上她羅宜寧,而不是羅宜寧配不上羅家。
宜寧看到了喬姨娘,她輕聲道:“姨娘今天來得有些遲,可是晚上沒歇息好?”
喬姨娘這時候怎敢得罪她,笑著說:“不如七小姐睡得安穩?!?
宜寧看到她臉頰微腫,淡淡地繼續道:“那是姨娘操勞過度的緣故。以后可要少一些心思,免得又睡不好了?!彼α诵φf,“姨娘最明白我的意思了,是不是?”
說完宜寧與喬姨娘對視片刻,喬姨娘先低下頭。宜寧牽著林海如的手去了影壁。
宜寧遠遠地就看到了魏凌,他坐在高高的駿馬上,身后是簇擁的侍衛和馬車。
魏凌微微一笑,他翻身下了馬,走到了宜寧面前,低頭向她伸出手說:“眉眉,爹爹是來接你回去的?!?
他的笑容十分的俊朗,清晨的陽光灑在凹凸的影壁上,灑在他高大的身影上??±实膫阮伾踔潦庆陟谏x。
宜寧看著他溫和的面容,突然有點好奇,他怎么知道自己的小名的?她握了英國公的手片刻放開,走到羅成章面前,向他屈身道:“我還您教養之恩,以后就此別過,望您珍重?!彼遣幌矚g羅成章,但是養了宜寧這么多年也有恩情,便還他個禮吧,以后再無瓜葛了。
羅成章笑容有些僵硬,看到那一眾的侍衛和丫頭都圍上著馬車,他突然想起喬姨娘曾說羅宜寧是“魚目混珠、濫竽充數”,他自己甚至也說過什么一個“護衛的女兒配不上他嫡出小姐的身份”之類的話。如今看來倒真是有些可笑了,魏凌的身份豈是他能比的,甚至宜寧的身份也不是他可比的。
他叮囑了羅宜寧兩句,送了儀程。羅宜寧自然也沒有要,隨后被丫頭扶著上了馬車。宜寧放下簾子之前,又回頭看了看不是她看錯了,羅慎遠的確沒有來。
宜寧深吸一口,放下了簾子。已經沒有時間耽擱了。
從此之后,她便不再是羅家的七小姐了。京城里還不知道有什么在等著她,那些熟悉或陌生的人,都要進入她的生活了??峙伦钐颖懿贿^的就是陸嘉學了,魏凌多次跟陸嘉學出生入死,兩人私下其實交情不淺。往來也不少。
其實騎在馬上的魏凌也在想這件事,他帶著親生女兒回去。老太太見到親孫女應該會高興吧,她最喜歡女孩兒了,趙明珠都那么養著,何況還是親生的。前些日子她精神不太好,要是知道自己還有個孫女流落在外并且被找回來了,不知道會不會好些。當然這事兒還要謝謝陸嘉學才是,多虧了他告訴自己宜寧的事,回去要請他來府里吃個飯,就是不知道他最近忙不忙。
馬車便這樣走遠了。
羅慎遠這時候才從影壁后面走出來,平靜地看著馬車走遠。
喬月蟬走過羅慎遠身邊的時候,突然聽到羅慎遠低聲叫她:“喬姨娘?!?
羅慎遠很少跟他說話,他是二房的庶長子,自然不會跟她多說話。所以喬月蟬聽到他和緩的聲音時,竟然怔了怔。
她的腳步頓了頓看向羅慎遠,發現羅慎遠直視著前方,臉上的表情云淡風輕,聲音還是很低沉:“你以后可要小心些,我怕是不會放過你的。”
說完他看也沒有看她,提步往前院走了。
喬姨娘深深地吸了口氣,不知道為什么她突然想起羅慎遠年少的時候,死在惡犬爪牙下的那個血肉模糊的丫頭。
這個庶子的兇狠她一直都知道,她也一直忌諱著他。但是如今好像是真的惹到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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