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戲臺上正熱鬧地演著一出《玉簪記》。魏老太太側(cè)頭跟別人談論戲詞,宋媽媽就從戲臺的過道疾步走來,神色凝重地在她的耳邊低語。
魏老太太聽了宋媽媽的話之后,臉色也立刻變了!
四月明明暖和得很,她手里卻一陣陣的冒汗。她隨即定了定神,吩咐丫頭說:“去讓唱戲的停下來,再把諸位小姐請回去。就說我今天身子不舒服,要早些收場了。”
羅宜慧只當府上有什么大事,站起來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宜寧竟然還沒有回來。
她招手叫了松枝過來,卻也是一問三不知,她心中納悶,便往靜安居趕去。
戲臺子已經(jīng)散了,幾個來英國公府玩的小姐也回去了。趙明珠送了沈嘉柔出垂花門,等回來的時候發(fā)現(xiàn)靜安居竟然有幾個膀大腰圓的婆子守在外面,而里頭竟然沒有一個人走動,她剛走進二門,就發(fā)現(xiàn)日常伺候宜寧的那些丫頭婆子跪在外面。靜安居靜得一點聲音都沒有,她突然有些忐忑,拉了一個守在門口的婆子問:“外祖母呢?”
那婆子屈身道:“老太太在里頭陪小姐。”
趙明珠想進去瞧瞧,婆子卻把她攔了下來,搖頭道:“老太太說了,誰都不準進去。”
趙明珠在英國公府里走動,哪個敢攔她,當即就來了脾氣冷冷道:“你算個什么,敢攔我!”
身后匆匆趕來的素喜卻扯了扯她的衣袖,低聲道:“明珠小姐,您快別說了!”
趙明珠仍猶氣不過,那婆子卻一臉不為所動的樣子。她有些氣惱,卻被素喜拉到旁側(cè)。她這才看到素喜的臉色幾乎是蒼白的,素喜的聲音壓得極低:“您剛才跟我說您給沈公子指了路,讓他去找宜寧小姐了是嗎?”
“這有什么,”趙明珠就道,“我是給他指了路,但是他自己想去找羅宜寧的。”
素喜聽到這里一把抓住趙明珠的手,把她拖到了一叢竹子后面,跟她說:“您知道我剛才看到什么了嗎我看到沈公子跪在正堂里,守在他旁邊的是表少爺,還有表少爺?shù)膬蓚€貼身隨從reads;!沈公子的臉都被打青了!但表少爺看他的目光還是冷冰冰的,兩個隨從一直壓著沈公子。宜寧小姐卻一直沒有露過面宜寧小姐那位狀元哥哥也沒有露面!恐怕是沈公子對小姐做了什么不軌之事”
趙明珠聽了很震驚,喃喃地道:“他他做了不軌之事,跟我有什么關系!”她忽然又想起什么,扯了素喜的衣袖問,“那羅宜寧清白受損,豈不是真的要嫁給他了?”
素喜看著趙明珠,實在是無奈這位明珠小姐轉(zhuǎn)不過腦子!“您想想,若是他被逼問,說是您給他指的路,您可逃得了干系?再者國公爺怎么會讓小姐嫁給沈玉,就是當場把沈玉打斷腿都是有可能的!您可要趕緊想好說辭,一會兒老太太必然要傳您進去問話的。這事可不同往常,老太太再怎么想護著您也是沒有辦法的,您輕則被罰,重則可能被趕出英國公府您可要趕緊想想啊!”
趙明珠聽完了素喜的話,才心里一緊,猛地意識到這件事的嚴重性。
剛才她給沈玉指路不過是順便而已。她是見不得羅宜寧好,是希望她干脆就嫁了沈玉不要與自己相爭。但是她膽子再大,也不可能是蓄意讓沈玉輕薄了羅宜寧她再怎么不聰明,也知道羅宜寧若是有半分受損,她也別想再英國公府待下去了!她怎么料得到沈玉竟然做出這等事來!
如果羅宜寧真的因為沈玉有什么閃失不不,羅宜寧到現(xiàn)在,一直都沒有出現(xiàn)過,沈玉肯定是已經(jīng)近她的身了那魏凌肯定不會放過她的!
她覺得腿一陣陣的發(fā)軟,心跳突然變得極快,有種大禍臨頭的感覺。她喃喃地解釋道:“但我只是給他指了路而已事情是他做的,不關我的事。”
素喜嘆了口氣,“您跟我說這些有什么用!再者您覺得您說這些,國公爺會聽嗎?”
趙明珠張了張嘴,頓時說不出話來。
那邊門卻吱呀一聲開了,隨即一陣腳步走近了。
趙明珠不由得緊緊捏住了素喜的手。
有婆子繞過竹林,走到她面前,屈身道:“明珠小姐,老太太請您進去,有事要詢問您。”
西次間里,宜寧蜷縮在羅慎遠的懷里。她現(xiàn)在還是頭痛得想吐,渾身無力,怕也是昨夜感了風寒又加重了,但是聞到三哥身上特有的味道,卻漸漸平靜下來。
一旁的羅宜慧靜靜地看著,羅慎遠將是朝廷官員了,宜寧也不是個孩子了。兩人這般親近不太穩(wěn)妥。但是想到剛才她被抱回來的時候,臉蛋蒼白了無生氣的樣子,她就痛心。宜寧自小就依賴羅慎遠,讓她三哥抱一會兒吧,也沒有什么的。
她站了起來,屈身對魏老太太道:“妾身雖是定北侯府的世子夫人,按說管不了英國公府的事。但妾身怎么也算是眉眉的姐姐,是看著她長大的。老夫人去問明珠小姐的話,妾身倒是也想去聽一聽的。不知道老夫人可同意?”
當魏老太太從程瑯口中得知,是趙明珠給沈玉指了路之后,她心里就一陣陣發(fā)寒。她原先覺得明珠性子純良,卻不知她竟然敢對宜寧包藏禍心且闖下這等大禍,恐怕這次是真的躲不過去了!再看到親孫女躺在羅漢床上,虛弱不已的樣子,她就不忍看下去。
羅宜慧這話,分明也是想護著宜寧的。
魏老太太深吸了口氣說:“你隨我來吧。我非要好好處置沈玉那個畜生不可!”
羅慎遠想把小丫頭放下來,卻發(fā)現(xiàn)她又揪著自己的衣袖,不肯放開。他想起她小的時候,有一次在進學的時候高燒不退,就是揪著他的袖子不肯他走reads;。
似乎對她來說,這就是最安全的處所。
他嘆了口氣,任她抓著自己的衣袖。抬頭對魏老太太道:“老夫人,萬般不可輕易做決定,此事關乎宜寧聲譽,最好是等國公爺回來商量。未免忠勤伯那邊走漏了風聲,您還是先派人去忠勤伯府說一聲吧。”他又頓了頓道,“最好是把忠勤伯請過來,但不可告訴他來意。”
此事到這個地步,也不是女流之輩能解決的了。忠勤伯夫人本有向宜寧提親之意,若是她知道了自己兒子干出這等事。趁此機會說要求娶宜寧,把事情鬧大了,魏老太太這個軟慢溫吞的性子恐怕奈何不了她。但忠勤伯卻不同,魏凌自然壓得住他。
魏老太太聽到這話愣了愣,隨后立刻派人去找忠勤伯過來。
英國公府這邊已經(jīng)戒嚴,下人不可輕易走動。程瑯不僅控制住了沈玉,那些牽涉其中的丫頭婆子一個都沒有放走。這般下來已經(jīng)是接近傍晚的時候,魏凌接到了口信之后立刻就趕回來了。
馬車停在了靜安居門口,他滿臉的陰寒。帶著幾個親兵大步走進了靜安居。問了宜寧在何處,立刻就走進了西次間之中。
魏凌已經(jīng)從報信人口中得知了發(fā)生的事,他現(xiàn)在是滿心的怒火。
堂堂英國公府里,竟然差點讓人把他女兒輕薄了去!沈玉這混賬東西!他還想當世子?他要讓他一輩子別想!
西次間里燭火剛點起來,宜寧還沒有完全緩過來。
魏凌走進來之后挑開簾子,就看到女孩兒躺在床上,一貫精致清秀的小臉似乎沒有什么生氣,細嫩的嘴唇都沒有血色。他忍了忍情緒,挑開脖頸處蓋的被褥一看,就看到小丫頭脖頸上清晰的紅痕魏凌的拳頭緊緊捏住被褥。
珍珠跪在宜寧的榻邊哭得不成樣子。她不過出去了半刻鐘不到就發(fā)生了這等事,的確是她的失職。在她的手上發(fā)生這種事,就是魏凌打死她都沒什么說的!當時她不過是想著宜寧沒這么快醒,且又是在府中,不會出什么事她怕那些婆子粗手粗腳的不知道怎么選荷苞
她嘴唇顫抖,低聲哭道:“國公爺,您發(fā)落了奴婢吧。奴婢也沒臉在小姐身邊伺候了”
魏凌閉了閉眼睛,聲音冰寒:“我現(xiàn)在不想問你如何失職的,你先給我退下。自己跪到外面去。”
珍珠跪地磕頭,站起身走到門外跪下。她是伺候宜寧的大丫頭,在府里向來是一等一的有臉。這般跪著卻是再怎么屈辱都感覺不到了,如今她渾身上下都是恐懼和愧疚,別的丫頭婆子怎么看她,她根本無法注意到。
宜寧卻聽到了說話的聲音,這時候緩緩地睜開眼睛,她還是頭疼欲裂,疼得幾乎想吐。她看到魏凌坐在身前沒有說話,就拉住了魏凌的大手,聲音細若蚊蠅:“父親”
魏凌反手一把握住她的手:“眉眉,你可是好些了?”
“我剛才好怕”宜寧喃喃地說。她剛才頭疼欲裂,又被那沈玉這般的欺辱。她又氣又恐,若是真的因此失了清白,恐怕還真是要非他不嫁了!但是以這等手段來算計女子之人,又能是什么好人!若不是三哥及時趕到,她也真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不怕了,現(xiàn)在沒事了。”魏凌低頭在女孩兒的額頭上親了親,把她抱進懷里。他就這么一個女兒,真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上怕風吹了。一想到居然出了這樣的事,他就恨不得把沈玉碎尸萬段。
現(xiàn)在他回來了,自然是他護著宜寧。動了她分毫的人,一個都不會放過!
這英國公府里自然以他的意愿辦事!
宜寧深深地吸了口氣,她抬頭看著父親深邃俊朗的臉reads;。他一貫是有些兇的長相,如今凌厲起來幾乎是嚇人的。她緩緩地道,“不關珍珠的事是我讓她去采荷苞的”珍珠是她的大丫頭,不能因為一時的疏忽就掉了性命。
其實魏凌已經(jīng)沒有打算留珍珠了,他又安慰地親了親宜寧的額頭,聲音溫和了些:“好,我都知道。你安心睡吧,有爹爹在不會有事的。”
他的親兵已經(jīng)在門口守著了,屋內(nèi)還有青渠等人在。
宜寧有些不放心,她想起來看看。魏凌卻按住她的肩道:“不要起身。”讓青渠把熬好的藥端來給她喝。
宜寧頭重腳輕的,風寒加重不說,一動就覺得那種想吐的頭暈又涌上來,只得復又躺下。
魏凌這才出了房門。
羅慎遠站在外面看著英國公府。夜色太深,屋檐下的燈籠只照得見他的半邊側(cè)臉,模模糊糊的看不清表情。見魏凌出來了,他才走上前跟他說:“一會兒忠勤伯會過來。”
魏凌抬起頭,羅慎遠就繼續(xù)說:“未曾告訴他經(jīng)過,怕他以此來要挾宜寧。您一會兒直接用軍功來壓他即可。”
他說完就先退了出去。魏凌聽了靜默片刻,才明白羅慎遠這是什么意思。這個羅慎遠年紀輕輕的,心思倒真是百轉(zhuǎn)千回。
他朝正堂走去。
沈玉跪在正堂下。
他被羅慎遠打了一頓,早已經(jīng)清醒了不少。其實他剛才也是鬼迷了心竅,他本來就愛慕宜寧,再與她同處一室就情不自禁。那股沖動過去之后他已經(jīng)開始懊悔了,如今被壓在堂下就是滿身的狼狽,剛才被打青的額頭也隱隱地痛起來。
他看到羅慎遠走了進來,他知道這個人是新科狀元,如今看上去倒是平和一些了。剛才打他的時候下手可不輕,他的拳頭一般人恐怕也吃不起,不是他這等養(yǎng)尊處優(yōu)的公子哥能比的。
隨之進來的就是魏凌,沈玉看到魏凌進來了,瞳孔反射地一縮。
魏凌大步走到了正堂上,看著沈玉的眼神透著一種刀鋒般的冰冷。他什么都沒有說,拔出一旁侍衛(wèi)身上的佩刀就要往沈玉身上砍去!
魏老太太一聲驚呼,連忙就要去阻止兒子:“這可砍不得啊!”魏凌這刀下去砍死了人怎么辦?
沈玉也被嚇住了,他連忙往旁邊躲開。魏凌那可是從戰(zhàn)場上磨出來的身手,真要是想殺他他可沒有絲毫反抗之力!
魏凌那刀劍鋒一偏,不過是砍壞了沈玉的發(fā)冠,他的頭發(fā)頓時披散下來。那把刀的刀尖停在他的脖頸上,沈玉看著刀尖渾身發(fā)抖,宛如剛過了鬼門關,冷汗瞬間就浸透了衣服。他聽到魏凌的聲音說:“要是我想,現(xiàn)在就可以殺了你!我殺過的人沒有一千也有八百了,多你一個也不多。”
他還沒有說話,就被魏凌拎了起來,低聲問道:“你有幾個豹子膽,敢動到宜寧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