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近黃昏黛色群山綿綿迤邐漫天晚霞絢爛似火夕陽掛在路邊樹梢之上暖暖的夏風吹來枝搖葉舞登時將陽光搖碎。
一行五騎風馳電掣般地在黃土曲徑上疾行蹄聲如織塵土漫舞;低叱聲與偶爾揮響的長鞭劃破細密的晚蟬聲就連啾啾歸鳥聲也仿佛被瞬間擊落。
為的兩個十尺來高的彪形大漢一面御獸狂奔一面警惕地四下掃望。左面一個大漢從懷中取出一張羊皮地圖端詳片刻扭頭對其后的一個男子道:“侯爺過了前面的山腳再行百余里便是空桑山了。”
那男子修長魁梧俊臉上掛著懶洋洋的笑意。雖然青裳布衣卻掩不住華貴之氣。
轉頭朝身旁的一個嬌怯動人的少女笑道:“既然快到了咱們今夜便在這山腳下過夜不必趕路了!真珠姑娘想必也已經累了。”
那兩個大漢齊聲稱是稍稍拉緊韁繩放慢節奏。
最后一騎乃是一匹龍馬韁繩被系在那男子龍獸的尾后。那龍馬被拖拉著跑了一日早已累得口吐白沫腳下踉蹌。馬上一個瘦骨嶙峋的黃面漢子雙手被縛東倒西歪仿佛隨時要從馬上摔下來滿臉驚惶苦著臉道:“侯爺我堂堂御風之狼卻被你牛羊似的牽拉了一日傳到大荒我還有臉面嗎?”
這五人正是六侯爺、真珠、哥瀾椎、班照與御風之狼。
六侯爺哈哈大笑道:“他***紫菜魚皮你倒好面子。你小子太過狡猾昨日信你一回險些讓你溜之大吉今日決計不能再信你啦!”
御風之狼愁眉苦臉道:“侯爺大人大量就信小人這一回小人的骨架都快被顛散啦!”
真珠“噗哧”一笑低聲道:“侯爺你就將他松開吧!”
六侯爺見她笑靨嬌羞猶如雨后春花風中簌簌登時神魂顛倒嘆息道:“真珠姑娘的話那是萬萬不敢不從的。”當下伸手輕輕一振立時將御風之狼手上的海蠶絲索連帶龍馬韁繩一道松解開來。
御風之狼大喜連聲道:“多謝真珠姑娘。”
六侯爺道:“小狼兒我知道你逃跑起來快得緊不過你別忘了肚子里的海蝎蠱!
跑得太遠侯爺就救不了你啦!”
御風之狼連聲應是心中卻破口大罵但想起那海蝎蠱作起來的苦痛登時打了一個寒噤喃喃自語道:“倒楣倒楣一失足成千古恨。偏偏又遇上這群混世魔頭。”
五人駕御馬獸緩緩而行。
前方突然煙塵卷舞叱喝之聲大作悶雷似的蹄聲浪潮般卷來。
五人面色微微一變班照罵道:“龜他孫子的今日己是第三批啦!”
六侯爺道:“眼下要事在身又在別人的地頭上咱們還是暫且避開。莫像早上那般莫名其妙起了沖突沾惹不必要的麻煩。”
哥瀾椎與班照雖不情愿但也只有點頭領命。五人策馬馳入路邊樹林將馬獸封口屏自心凝神。
過了片刻蹄聲轟鳴透過枝椏樹葉瞧見數百騎黃衣大漢駕御諸多怪獸呼嘯而過;林中樹木亂擺枝葉傾舞仿佛驀地刮過一陣旋風。
眼見他們去得遠了五人方才吐了一口氣策馬而出。御風之狼喃喃道:“奇怪奇怪!”
哥瀾椎道:“奇怪什么?”
御風之狼道:“你沒瞧見他們右臂上都系了一條橙色絲帶嗎?”
哥瀾椎瞪眼道:“那又怎地?”
御風之狼喃喃道:“真是蠻夷海猴連大荒禮節也全然不知。”
哥瀾椎耳尖喝道:“你說什么?”揚鞭就要當頭劈下。
御風之狼忙道:“臂上系了絲帶那便是表示本族之內有貴人夭亡。”
眾人聞一驚微微失聲。御風之狼又道:“今日系的是橙色絲帶則表示這夭亡的貴人至少是長老級以上的人物。”瞧見六侯爺等人驚愕的臉色又加了一句道:“說不定便是帝、女、神中的一位也未可知。”
六侯爺沉吟道:“果然有些古怪。倘若土族未生什么大事何以連日來我們一路撞見浩蕩大軍?今日一天之內便撞見三撥。而且這每撥人馬都是去往同一個方向。”
班照道:“侯爺說的是。這些日子大荒動亂頻頻只怕這土族之內也安寧不了。”
哥瀾椎嘿然道:“那豈不是正好?混水摸魚乘著亂七八糟的局面咱們取那七彩土也方便許多。”
六侯爺哈哈一笑見御風之狼滿臉不以為然嘴唇翕動猜他又在暗罵海猴蠻夷。
正要說話卻見真珠仰頭癡癡地望著絢麗晚霞俏臉上是淡淡的憂慮神色當下低聲道:“真珠姑娘你在想什么?”
真珠猛然驚醒雙頰微微一紅搖頭不語。心道:“拓拔城主孤身一人不知一路上有沒有遇見這些怪人?也不知此時此刻他見著雨師妾姐姐了嗎?”
那日眾人在太湖之畔計議良久!決定兵分兩路。烈炎與祝融分道趕回赤炎城一則靜觀其變倘若情勢危急可以挺身援助制止火木兩族戰端;二則可以保護纖纖雖然眼下火族眾人尚不至急于要纖纖性命但若有烈炎在側終究更為安全。
拓拔野眾人與八郡主烈煙石一道前往朝歌山采集七彩土粘合碎裂的琉璃圣火杯。
烈炎回返火族之后聲稱八郡主為拓拔野所擄挾眾人質亦可以使得火族眾人投鼠忌器不敢傷害纖纖。
拓拔野等人與烈炎師徒道別后在太湖邊拜別蟄藏水底的雷神黯然上路但一路上拓拔野查閱神農所賜的《大荒經》現土族疆域之內竟然有兩座朝歌山兩山之間相距數千里不知那座才是出產七彩土的圣地?想來這也是土族為護衛七彩圣土而故布的疑陣。卜運算元與御風之狼雖然都是土族出身但那七彩土本是土族圣物以二人在族中身份亦無法得知究竟所在何處。眾人計議之后不得不再次兵分兩路。
蚩尤、烈煙石、成猴子、卜運算元、柳浪、辛九姑六人一行前往南側的朝歌山拓拔野與六侯爺一行則前往北側的朝歌山。雙方約定三十日后在火族鳳尾城相聚。
拓拔野記掛與雨師妾的七日之約孤身趕往當日的破廟與六侯爺相約三日后在空桑山下聚。
明日便是約定空桑之日了。
殘陽如血群山似海。黛藍色的天空中蝙蝠穿梭!偶有晚歸鳥群如烏云掠過。
拓拔野坐在那破落的土地廟前的石階上手指玩轉著珊瑚笛心中卻如那被密雨般的蟬聲擊打的殘荷。呆呆地望著層層降臨的暮色腦中一如這初夏的黃昏般空茫燥熱。
他已在此處苦等了三天了按照約定雨師妾昨日便應當到此與他會面。但他一夜一日眼睫不交等到此時此刻依舊沒有見著她的影子。
三日來心情由起初的興奮歡喜攀轉至緊張期待再陡然下跌到此時的沮喪擔憂。
幾年來也不知經歷了多少風雨但似乎都沒有此次這樣在短短三日之內心境如此大起大落。
鎮定如他也不由胡思亂想。雨師妾既已相約必定會在此等候。但約期已過一日一夜難道她竟已經遭了什么意外嗎?想到此處他心中登時如被霍然抽空森冷疼痛猛地跳了起來。
白龍鹿站在他旁邊低聲嘶鳴不斷地以鼻子去蹭他的臉頰。見他突然躍起嚇了一跳怪叫了一聲。
拓拔野呆呆地站著心中不祥的預感與寒冷的憂懼越來越盛。此次雨師妾原是與冰夷一道為木神句芒護送準新娘而來但卻為了他拋棄一切甚至不惜與冰夷、句芒為敵。倘若被玄水真神燭老妖知道定然不能相饒。心中大凜胸中仿佛被巨石堵住。
又突然想到:“是了!雨師姐姐是那水妖天吳的親妹子那燭老妖又對她喜愛得緊。
當年雖然與我那般親熱袒護最后也依舊安然無事。想來此次也應當不會有大礙。”心中稍定呼了一口氣。
但嘴角剛剛露出一絲微笑又陡然一驚:“糟糕!那燭老妖從前定是貪戀她的美色才對她這般寵溺。這次雨師姐姐為我公然叛族老妖只怕會惱羞成怒。”寒意大盛方甫平定的心海登時又波濤洶涌。猛地一掌拍在身邊巨石上“轟”地一聲那巨石立時裂開斷成兩半。
白龍鹿見他怔怔地站在暮色中忽而蹙眉忽而微笑神色變幻不定剛剛放松神情卻又陡然咬牙切齒一掌將巨石震裂大為莫名其妙。仰頭望著拓拔野嗚嗚直叫。
拓拔野渾然不覺腦中滿是雨師妾的音容笑貌耳邊仿佛聽到雨師妾格格笑道:“小傻蛋想我了嗎?”一時間心中迷亂雙眼突然迷蒙但她的笑靨卻愈加清晰。心頭酸楚苦澀情難自已低聲道:“好姐姐你在哪里?”
突然手上粘嗒嗒地一陣冰涼微微一凜低頭望去卻是白龍鹿不斷地舔舐自己的手掌;見他望來白龍鹿歡聲嘶鳴索性撒了歡似的朝他身上蹭來。
拓拔野微笑道:“鹿兄你怕我擔心故意逗我嗎?”白龍鹿歪頭“呵哧呵哧”地怪叫也不知是在笑還是在說話。拓拔野哈哈一笑心中稍霽忖道:“罷了!以雨師姐姐的本事和地位當今天下只怕也沒有人敢將她如何。即便是被水妖捉了回去也不致有虞。”雖然這般自我安慰但憂慮牽掛之意卻絲毫未減。m.biqikμ.nět
環身四顧暮色凄迷蟬聲漸稀但林中草隙的蟲豸啼鳴聲越來越密集。
他心中悵惘茫然一時竟不知該繼續駐守此處還是連夜起身趕往空桑山去。思量片刻轉身走入破廟轉到那日他與雨師妾藏身的神像之后以真氣注指在神像上寫道:“仙姑小傻蛋去朝歌山砍柴啦。”
當日與雨師妾初逢于東始山下寒潭中他裝傻充楞之時便與雨師妾有如此戲語;那時敵我微妙怎料有后來之事?此刻回憶寫來恍若隔世怔怔地望了半晌心中又是甜蜜又是茫然。經此一別不知何時方能再見著雨師妾呢?
白龍鹿探掃睨咕噥有聲仿佛它也瞧懂了一般。拓拔野摸摸它的頭心潮澎湃將珊瑚笛橫置唇邊悠然吹奏。
笛聲婉轉纏綿隨心吹來如泣似訴。廟外明月初升淡淡的月光斜斜地照入廟中流了一地隨著夜風枝影微微搖曳仿佛在隨著笛聲流動一般。
拓拔野心中甜蜜酸楚一邊吹笛一邊緩步而出。夜鳥噤聲夏蟲沉寂只有風聲簌簌樹葉沙沙。
一曲吹畢拓拔野拍拍白龍鹿翻身躍上它的背脊按捺心中的波濤微笑道:“鹿兄走吧!”不再回頭看上一眼。白龍鹿嘶鳴一聲撒開四蹄朝西奔去。
白龍鹿被封印于斷劍中好些時日早已煩悶不已。此時林野空曠僻靜無人極為興奮在月光中急狂奔。
林中夜霧白霾彌漫繚繞夜露不斷從樹葉上滴落洇入濕漉漉的草地中。一人一鹿奔馳了一陣突然林風簌簌群鳥驚飛。拓拔野心中一凜只覺一股怪異已極的森寒之氣穿透幽暗夜林裊裊逼來。白龍鹿驀地頓住昂嘶鳴倒似是極為興奮一般。筆趣庫
樹葉沙沙作響鳥聲、振翅聲此起彼伏。拓拔野凝神傾聽聽見遠遠地傳來若有若無的號角聲。拓拔野心中大震收斂心神細細辨去號角聲之外似有數十人在殊死圍斗。刀刃相擊聲頗為清脆夾著叱罵呼喝。
拓拔野又驚又喜:“難道是雨師姐姐在與水妖動手嗎?”熱血上涌歡喜得險些叫出聲來。當下低聲道:“鹿兄去看看熱鬧。”白龍鹿最喜愛熱鬧歡鳴一聲閃電般沖去。
白龍鹿一路狂奔。涼風迎面撲來樹影倒掠夜霧聚散彌合宛如在夢中一般。驚鳥鳴啼之聲越來越遠連密集的夏蟲也漸轉稀少。號角聲凄迷詭異越見清晰那陰冷妖魅之氣隨之逐漸濃重逐漸森寒。
奔了片刻拓拔野狂喜的心情逐漸沉落下去。那號角聲妖詭凄寒與蒼龍角那蒼涼凄厲的聲音又有所不同多半不是雨師妾了心中大為沮喪。但既未見到人影心中尚保留了一絲僥幸之意。
又奔了片刻林中腥臭之味大盛撲鼻而來頗為煩惡窒悶。拓拔野正心中詫異突聽白龍鹿嘿嘿怪叫顯是興奮莫名。又聽草地上落葉簌簌作響另有“絲絲”之聲四面響起低頭四望心中一凜登時恍然。只見無數條蛇猶如春水怒江一般在林中草地急蜿蜒前行浩浩蕩蕩朝號角聲傳來之處洶涌而去。
蛇群五顏六色斑斕各異無一不是劇毒之物。顯是有法力高強之人以那號角召喚聚集林中毒蛇。
拓拔野心中好奇不知那吹號角之人究竟是何方神圣。白龍鹿更是興奮撒蹄踐踏如飛前行迅疾之間不知踩死了多少毒蛇。
毒蛇越來越多遍地盡是蛇流。樹枝迎面拂來也每每有毒蛇從梢上墜落被拓拔野護體真氣一震碎裂迸飛。
那號角聲越來越響雖然詭異難聽卻不似蒼龍角裂肝破耳使人狂。但那陰冷妖異之氣濃如重霧濕漉漉沉甸甸地包攏在四周令人窒悶得透不過氣來。
奔得近了透過夜霧影影綽綽瞧見幾十人在松樹林中激斗地上橫七豎八躺了十幾具尸體。中間十余人繞著一輛龍獸車背靠背圍成圓圈奮力抵擋;周邊三、四十人穿梭重疊層層進攻。
一個黃衣少女背對著他斜倚曲松黑梳成萬千細辮宛如玄蛇隨風擺舞雖然瞧不見面目但肌膚晶瑩似雪身材嬌小玲瓏曲線曼妙當是美人胚子無疑號角聲便從她那兒裊裊揚揚地吹出。耳垂上懸掛了一對赤練小蛇隨著號角悠然起舞。雪白的雙足穿著薄如蟬翼的鵝黃絲鞋踩在夜露晶瑩的草叢中無數色彩斑斕的毒蛇在她腳下穿梭環合。
拓拔野凝神查看不見雨師妾身影心中登時大為失望;但眼見周邊眾人以多欺少心中不由又起了不平之意。
當下輕拍白龍鹿脖頸緩步靠近在距離百余丈處停住駐足觀望。才看了片刻拓拔野便心中微驚。這圍斗的數十人各個都是頗為高強的人物;尤其周邊的三十余人俱是一流高手。雖然盡皆黑衣蒙面且舉手投足之間似乎顧忌身份被揭未盡全力掩掩塞塞便連法術也無一人施展但威力之強已令人瞠目。
中間的八男六女雖大為不如但勝在團結一心全力以赴雖然狼狽不堪一時間也沒有性命之虞。中間龍獸車旁立了一個黃衣青年身高八尺斜眉入鬢雙眼炯炯舉止從容氣定神閑臉上掛著一絲淡淡的微笑隱隱竟有一種王者氣勢;腰間斜掛的橙色黃銅長劍雖未出鞘但雄渾威霸之氣卻已凜冽逼人與他那沉斂的真氣倒是大相逕庭。他嘴唇翕動眾人便隨之調整陣形變化極快每每奏效。顯然是這十余人的領軍人物。
拓拔野素好俠義眼見周邊眾人以強凌弱、以多攻少心中已大為不平又見那黃衣少女吹奏號角召集萬千毒蛇蓄勢待更加激鋤強扶弱之心不知不覺中已決意相助但不知這些人底細究竟當下按捺不先作壁上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