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巍他們莫名其妙地被趙云瀾拉著,遭到了朗哥大魚大肉的一通招待,又被安排到了當(dāng)?shù)匚ㄒ坏囊患椅逍羌壘频昀铩?
第二天一早,天還沒亮,三輛越野車就齊刷刷地停在了酒店門口,后備箱一開,只見里面御寒的衣服、野外裝備、高熱量食品、藥品工具等等,一應(yīng)俱全,都是沒拆包裝的新東西,幾乎夠贊助起一個專業(yè)科考隊了。
趙云瀾看起來相當(dāng)坦然,一點也不覺得受之有愧,讓林靜給司機(jī)們一人發(fā)了一條中華,又跟前來送行的朗哥好一通親親熱熱的扯閑淡。
朗哥熱情洋溢,雖然頭天晚上被趙云瀾用一斤三兩的白酒給灌趴下了,但看起來被灌得樂在其中,并且早晨依然精神矍鑠——除了臉腫得有點像豬頭。
他伸出熊掌,狂拍趙云瀾的肩膀,依依不舍地說:“好老弟,這就走了,我招待不周,實在沒讓你們吃好喝好,我們小地方啊,你千萬要理解,別見怪。”
趙云瀾一瞪眼:“你看,又見外了不是?我們千里迢迢地特地來叨擾,都還理所當(dāng)然沒客氣半句呢,你先來勁了。朗哥,將來你要是來龍城,我非砸鍋賣鐵,豁出在二環(huán)上堵一宿的車,也全程陪同,到時候給謝四哥打電話,咱哥仨再好好喝一頓。”
跟朗哥惜別完,趙云瀾回頭低聲問沈?。骸氨P山道不好開,小孩們技術(shù)不行,我也不放心,這樣,你帶著他們跟我們一起走,我開一輛,林靜開一輛,祝紅開一輛,把學(xué)生們打散,到了清溪村再集合,你說好吧?”
就是收了錢的導(dǎo)游,都沒有這樣盡心盡力的,沈巍要是再當(dāng)著別人的面反對,就顯得實在有點不識好歹了。
但是無功不受祿,沈巍沒有他那樣厚的臉皮,直到坐上了車,都顯得十分過意不去:“這次是我考慮不周,實在太麻煩你了,而且跟那位郎先生原本也不認(rèn)識,還讓他破費這么多,你看回去以后是不是我們要寄點東西給他……”
趙云瀾大爺似的一擺手:“沒事,這你不用管,誰也不會白承誰的情,都記在我賬上呢。跟我你就更不用客氣了?!?
沈?。骸啊?
正好前面紅燈,趙云瀾踩下剎車,偏過頭來對他一笑,露出兩個小酒窩,沈巍的臉一下就浮起一層薄薄的紅,而后他下意識地用余光掃了一眼后座上的兩個學(xué)生,發(fā)現(xiàn)他們?nèi)寂d奮地往窗外看,才似乎略略松了口氣。
趙云瀾心里忽然一動,覺得自己可以再試探著更進(jìn)一步,于是他一抬手把沈巍窩住了一個角的襯衫領(lǐng)子拽了出來,輕輕拉平,彎起來的食指關(guān)節(jié)有意無意地從沈巍的耳朵下面輕輕蹭過,聲音十分自然地降低了一些,在沈巍猝不及防還沒有反應(yīng)過來的時候,又安全撤退。
“領(lǐng)子沒弄好。”他調(diào)整了一下后視鏡,平視前方,正襟危坐地說。
這回沈巍的耳朵都紅了。
紅燈過去,趙云瀾重新踩下油門,目不斜視地專心開車,嘴角可疑地翹了起來。
沈巍把頭扭向了窗外,看起來就好像在害羞,可他背對的趙云瀾沒能看見,沈巍轉(zhuǎn)過去的臉上紅暈慢慢退凈了,變得蒼白了起來。
他似乎總是在皺眉,眉間幾乎已經(jīng)形成了一道深深的紋路。每到這時,那張溫和斯文的臉上就會顯出某種說不出的冷厲,看起來既孤獨又遙遠(yuǎn)。
開車上盤山道是個體力活,又顛簸又暈,六七個小時過去,后座上的兩個學(xué)生已經(jīng)東倒西歪地睡著了,沈巍沒敢合眼,坐在副駕駛上的,有時候得留神著司機(jī),起碼不能讓他犯困,尤其這位司機(jī)頭天晚上喝了那么多的酒。
越往前走,道路就越窄,拐彎也就越多,車輪旁邊不到一米多的地方就是懸崖,連個護(hù)欄都沒有,一不留神就能直接沖下去。
好在朗哥支援的車是真不錯,而且趙云瀾這個人看起來有點不著調(diào),開車卻意外的穩(wěn)當(dāng)。
隨著他們慢慢進(jìn)入山里,氣溫也越來越低,連開著空調(diào)的車?yán)锒寄芨杏X到。
路邊也開始有厚厚的積雪。再往前,路面上人跡越發(fā)稀罕,開始有冰和被車轍推開的積雪。
到了這個時候,原本跟得很近的三輛車同時放慢了速度,車距開始拉得越來越大。
然后趙云瀾緩慢降檔,小心地剎住車。
后面的車在他開始減速的時候就也跟著慢慢地停了下來。
“前面的路夠嗆,我看得上鎖鏈。”趙云瀾說著伸手開車門,又對沈巍說,“外面冷,別下來。”
沈巍沒理會,跳下來幫他,群山深處的風(fēng)凜冽得能把人掀個跟頭。不怕天冷,就怕有風(fēng),這樣的風(fēng),不要說是趙云瀾身上那件裝逼專用的修身大衣,就是加厚的羽絨服也能在片刻間給吹個透心涼。
坐在車?yán)锏膬蓚€學(xué)生跟著醒了,趕緊懂事地跳出來幫忙,被趙云瀾連哄再趕地給弄回車?yán)锪耍骸皠e添亂,都趕緊進(jìn)去,剛睡醒就吹風(fēng),在這地方感冒可不是鬧著玩的?!?
兩個人麻利地給車輪上了鎖鏈,沒一會,就感覺手指快要凍僵了,趙云瀾直起腰來,極目遠(yuǎn)眺,只見那大山一座連著一座,遠(yuǎn)處巨大的冰川和雪山通體潔白地矗立在那,一時間叫人覺得天高地迥,山川與遠(yuǎn)處騰起的云連在一起,仿佛就這樣融進(jìn)了蒼白的天光里。
上車以后,趙云瀾挨個給后面車的人打電話,囑咐了一遍在冰雪上行車的安全注意事項,又特別強(qiáng)調(diào)了一回:“我們馬上進(jìn)入冰川地區(qū),進(jìn)去以后千萬別大聲喧嘩,更不要鳴笛,鬧出雪崩來以后白天沒人值班了?!?
整個山區(qū)都被冰雪覆蓋住了,日頭開始偏西,天色越發(fā)渺茫,而后天光漸暗,車轍漸少,慢慢地浮起某種荒涼的寒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