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燕臨一族流放,人都在黃州,就算有豢養(yǎng)私兵,也不可能遠赴千里去邊關作戰(zhàn)。光那動靜就瞞不了人,打草驚蛇之下,朝廷不可能眼睜睜看著。
屆時又如何成事?
所以姜雪寧的問題,可以說問到了點上。
只是謝危此刻并不是很想回答。
他靜默地注視著她,似乎想要把她從皮看到里,挖個透透徹徹,明明白白。
過了好半晌,才道:“矯詔?!?
矯詔?!
姜雪寧被這兩個字驚得頭皮一炸,然而迅速地思考一番,便發(fā)現(xiàn)這幾乎是個天i衣無縫的計劃!謝危常在內閣議事,對朝廷一應動向了如指掌,若由他出面,帶著所謂的“圣旨”,將邊關的兵權交與燕臨之手,誰人敢有質疑?等邊關向朝廷確認,或者開戰(zhàn)的消息傳到中原,只怕仗都已經(jīng)打完了!
待得公主既安,再舉兵入京又有何難?
至于屆時公主會有什么反應……
姜雪寧卻不愿往下想了,因為她并沒有能力改變大局,也并沒有資格阻止含冤忍辱的人們洗雪復仇。
她緩緩地舒了一口氣,似乎想要借此平復為謝危這二字忽然激蕩起來的心緒,然后便想順理成章地說什么“先生果然高瞻遠矚”之類的屁話,就此告退。
沒想到謝危忽然叫了她一聲:“寧二?!?
姜雪寧一怔,抬頭:“先生有何指教?”
謝危抬了手指,輕輕撥弄了一下琴弦,那琴弦立時顫顫地震動,流瀉出顫顫的余音。
他眸底光華流轉,望著她笑。
只是那笑里有一種前所未有的揶揄和戲謔,輕飄飄道:“我還以為,你是記恨,惱我說你做的東西難吃,來興師問罪的?!?
“你憑什么敢說這話?!”
姜雪寧頓時像是被人踩了尾巴的兔子似的,差點跳起來!正所謂是“打人不打臉,罵人不揭短”,謝危這是明明白白的嘲諷!她從昏迷時就積攢的怨懟,一瞬間全炸開了,哪兒還記得克制審慎、疏遠距離?
憤怒的話脫口而出。
“吃都吃了還嫌東嫌西!沒本事馬后炮,有本事你吐出來啊!”
她臉都漲紅了,仿佛就要跟誰一決生死榮辱的小獸亮出獠牙似的,渾身緊繃。可落在謝危眼底不過就是只沒長成的小獸,兇巴巴露出并無多少威懾力的乳牙。
他舒坦極了。
瞳孔里的笑意,像是柳葉梢尖那一點清透的春日風光,只道:“我沒本事,吐不出來。往后做給你嘗嘗,但叫你心服口服,如何?”
赤i裸裸的打臉!
姜雪寧的臉跟那浸了水的工筆畫似的,什么顏色都有,只覺在這地方多站片刻都要氣死,趁著理智尚存,她徑直冷笑一聲:“可不敢勞您尊駕!”
說罷拂袖轉身便朝門外走。
她怕自己一個忍不住,沖上去把這位討人嫌的摁住暴打一頓!
謝危也不留她,就這么笑看著。
只是姜雪寧走到門口,一手扶在門框上,卻好像終于回憶起了什么關鍵的事一般,身形忽然僵硬,真?zhèn)€人跟石化了似的。
謝危故作不覺,若無其事問:“怎么啦?”
姜雪寧這一剎已經(jīng)想明白,對方根本就是故意激怒,自己萬萬不該炸毛!只這三兩句話,便使她先前為與謝危保持距離所做的一切前功盡棄,全都白費!
但要改正已經(jīng)晚了。
姓謝的陰險狡詐,老狐貍套路太深了?。。?
她不由為之咬牙切齒,聲音近乎從牙縫里擠出來,一字一句道:“我沒事,告辭?!?
說完她就邁步走了出去。
從刀琴劍書身邊走過時還勉強沒有異樣,然而等轉過回廊,到了無人看見處,終于還是抱住自己的腦袋,只恨小不忍亂大謀中了謝危的圈套,懊惱至極,忍無可忍大叫了一聲。
“啊啊啊啊——”
謝危坐在這邊窗下,能聽見個大概,腦海想想她捶胸頓足懊喪不已的模樣,一根手指壓在唇上,實在沒忍住,終于笑出聲來。
刀琴劍書在外頭面面相覷。
謝危笑了有一會兒,才慢慢停下,抬眸望著那雪白透亮的窗紙,菱花窗格在上面留有模糊的陰影,也在他眸底留了幾道陰翳。
他靜默片刻,皺了眉道:“劍書,找?guī)字回垇?。?
別說是劍書了,就是刀琴也瞬間感到悚然!
兩人都半晌沒動。
謝危卻已收回目光,垂眸掩去那一掠而過的戾氣,只把面前的琴推開,淡淡道:“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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