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從不對冬歌生氣,不指責(zé)冬歌的過失,不和他拌嘴、吵架,簡直是個再完美不過的戀人。
可是,細細想來,不拌嘴、不吃醋、不鬧脾氣的戀人,真的是戀人嗎。
哪怕是到了這種時候,婁思凡仍是不溫不火、不急不躁地安慰他,簡直像是用溫柔把他冷漠地推開,并在他們之間劃下一道“我們不熟”的楚河漢界。
在冬歌入院三天后,剛剛結(jié)束了自己比賽的賀長生來看了他。
賀長生的口吻里帶著不滿:“怎么把自己搞成這樣。”
冬歌看著他,啞著嗓子問:“婁哥呢,沒跟你一起來?”
賀長生冷冰冰的,聽聲音是真的在生氣了:“他能一直陪你走下去嗎?想想你自己該怎么辦吧。”
聽到這句話,冬歌突然就被委屈和酸澀填滿了。
他小聲說:“他能。”
說完這兩個字,他又自自語地問自己:“他能嗎。”
賀長生皺起兩道漂亮的柳葉眉:“嗯?”
那是冬歌第一次敞開心扉,跟賀長生說那么多的話。
他說起了他跟婁思凡的愛情,坦承了他對賀長生的嫉妒,說到最后,他壓抑不住情緒,擰著被角輕聲啜泣起來。
我嫉妒,我有罪,我沖動,可是我真的罪大至此嗎?
賀長生聽完后,神態(tài)有些異常:“是這樣嗎?他沒跟我說過。”
冬歌一時沒反應(yīng)過來:“什么?”
賀長生說:“我一直把他當(dāng)朋友,我也以為你是他照顧的后輩。”
他又問:“你們是什么時候開始的?婁哥從沒跟我提過,你跟他”
冬歌僵在了原地。
沒提過。
什么叫“沒提過”?
賀長生不是婁哥的好朋友嗎?
婁哥不讓冬歌公布他們的關(guān)系,好,冬歌不說,也不做,甚至不在外面跟婁思凡有任何親密的舉止。
畢竟在這個社會背景下,同性戀仍屬小眾,不能被曝于日光下自由談?wù)摗?
而冬歌的性格內(nèi)斂,也不是愿意在別人面前大方秀恩愛的人。
但他一直以為賀長生是知道的。
如果婁思凡沒提過,自己這五年算什么?
如果沒提過,自己為什么要去嫉恨一無所知的賀長生?
見冬歌不答,賀長生呼出一口氣,干脆道:“我知道了。以后我會跟婁哥保持距離,希望你不要介意。”
賀長生走了,留下冬歌一個人在病房里發(fā)呆。
大概在半小時后,婁思凡的電話打了進來。
冬歌艱難地拿起手機。
手機還是當(dāng)年冬歌翻墻出去買的那個,質(zhì)量很好,冬歌又念舊,一直用到了現(xiàn)在。
婁思凡的電話,曾是里面的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號碼。
他接起電話:“喂。”
那頭的人氣急敗壞:“你為什么要對他說那些?我不是叫你不要說嗎?你要毀了我嗎?”
冬歌頓了頓:“你是誰?”
一時間,冬歌竟然沒能聽出那是誰的聲音。
接下來,婁思凡說了很多話,好像是把五年沒有宣泄出來的憤怒集中在了這一個小時里,化為透明的子彈,劈頭蓋臉地朝冬歌打來。
在電話里,婁思凡真情實感又痛徹心扉地說:“你該謝謝長生,他小時候受過欺負,有心理陰影,為了他我才護你。你呢?我小時候那么幫你,照顧你,你就是這么回報我的?”
冬歌一直以為,婁思凡只是不夠喜歡他而已。
但他沒想到,婁思凡甚至沒將他當(dāng)做人,而只是一件好用的道具而已。
小的時候,他是一個他用來討好賀長生、展現(xiàn)他善良悲憫之心的可憐娃娃。
長大以后,他是一個好用且免費的充氣·娃娃。
按照婁思凡的控訴,冬歌的確是毀了婁思凡,毀了他這么多年精心維持的“友誼”。
婁思凡是那么喜歡賀長生,想盡辦法要討他的歡心。
由于情感的投射,賀長生注意到了被欺負的冬歌,婁思凡也開始隨之關(guān)注他。
他本來只是想做個好哥哥,好好照顧冬歌這個“小弟弟”,沒想到那一夜酒醉,讓他迷迷糊糊地騎上了一頭老虎。
是冬歌害得婁思凡要做出這樣艱難的抉擇,是冬歌逼他在道德和賀長生之間做出取舍。
為了“責(zé)任”,他“做出了犧牲”,和冬歌在一起,“彌補他的過失”。
他也知道這樣“給不了冬歌幸福”,卻又不想做陳世美,想分手而不得,只能不斷通過“善意的提醒”,讓他知道賀長生有多好,示意他知難而退。
也只有冬歌這樣的蠢人,才會知難而進,抵死不退。
聽到他聲聲義正辭的指責(zé),冬歌連生氣都沒力氣了。
他躺在床上,語氣平靜得讓他自己都吃驚:“你既然不喜歡我,為什么不早說。”
電話那邊的婁思凡道:“我不是一直在提醒你嗎?”
隨即,他又滿含痛苦道:“我已經(jīng)對你負起責(zé)任了,這難道還不夠嗎?你也考慮考慮我的感受吧。”
冬歌虛弱道:“可你對我那么好你一直在夸我,說我這里好那里好”
難道連這些都是假的嗎?
婁思凡說:“我是說過,可那只是普通的夸獎而已,你也想太多了。你想想看,從頭到尾,我有對你說過一句‘我愛你’嗎?”
冬歌沉默了。
片刻后,他輕聲道:“好的。我知道了。”
他禮貌地掛掉了電話。
從11歲到現(xiàn)在,整整12年的期待和崇拜,在一小時內(nèi)化作了夢幻泡影。
12年,對冬歌來說,有半輩子那么久了。
現(xiàn)在話已經(jīng)說開,冬歌也沒打算死乞白賴地求復(fù)合。
他沒那么賤。君既無心吾便休。
他這樣安慰自己,趴在枕頭上,大滴大滴的眼淚把枕套打濕成深色。
為什么這么疼。
跟腱撕裂的時候都沒有這么疼。
冬歌痛得喘不上氣來,死死扯著病號服的胸口位置,低喃著安慰自己。
沒事,沒事,沒了他,我還有冰鞋。
時隔一年,已罹患嚴(yán)重焦慮癥的冬歌重返冰場。
但跟腱嚴(yán)重撕裂的后遺癥,以及不再沉靜的心緒,讓他再也找不回去年此時的狀態(tài)。
他連跳六個動作,全部失敗。
他跪在冰面上,孩子似的嚎啕大哭。
那些曾經(jīng)嘲笑過他傲氣的隊員們無不動容,但在這群人里卻沒有婁思凡。
他甚至沒再來看冬歌一眼。
在半年后,住進精神科的冬歌,在迷亂中找到了一片屬于他的冰場,踏碎了薄冰,墜入了觀賞湖。
池小池將自己從冬歌死前一瞬的記憶中抽身而出,回頭看了看自己身后的觀賞池。
讓冬歌葬身其中的觀賞湖和這片池子一樣,并不很深,如果那時候冬歌還有一點點求生欲,只用在雙腿里灌注一點點力氣,站起來就好。
他把綁好的丸子頭解散,一頭蓬密的烏發(fā)被風(fēng)吹得飛起來,頭發(fā)烏黑,更襯得皮膚雪白,讓他看起來像是個小姑娘。
池小池抹了一把臉,認真道:“我操他大爺。”
061極其認同:“嗯。”
就在這時,一雙皮鞋進入了池小池的視野范圍。
有人輕聲問:“冬歌?是你嗎?”
池小池秒速進入狀態(tài)。
他抬起頭,目光和小時候的冬歌一樣,憂郁而警惕。
眼前的人是個相貌不賴的青年,生得很俏,紅唇丹鳳眼,卻有一股獨特的清正雅氣,看著就叫人心里舒服。
注意到冬歌探詢的眼神,來人伸出手掌,彬彬有禮道:“我叫冬飛鴻。不介意的話,可以叫我小叔。”
作者有話要說:假婁這種類型的渣男,迷惑性特別強。
他特別會說甜蜜語,能猜中你想聽的每句話,在戀愛的時候,總能讓對方非常享受。
認錯的時候嘴皮子更溜,及時反省,態(tài)度良好。
這種自私白蓮渣的典型特征是:
一,談戀愛只出一張嘴。
二,特別容易感動自己
分手的時候也是這樣,所有的錯誤都是你的,他清清白白的一朵大白蓮。
_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