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聲音一響而逝,就像一個撥錯了又馬上掛斷的電話,讓人覺得那只是一個幻覺而已。
池小池詫異環顧:“六老師,你聽見什么了嗎?”
061反問:“什么?”
只有自己聽見了?
難道真是幻覺?
池小池覺得剛才那個聲音耳熟得很。
雖一時想不起來聲音屬于誰,但池小池持續的壓抑心情也因為這小小的意外略有松弛。
他索性伸長了手腳,放肆地翻身趴在黑豹的后背上,拿手指逗弄黑豹的鼻子和銀須。
黑豹伏身,忠誠地背著它的主人,同時側過臉去,生有倒刺的舌頭輕舔著他結了槍繭的指腹。
從后抱著毛茸茸的老板,池小池感覺心情好了不少。
調整好心態后,他對061說:“六老師,接下來,我打算帶丁秋云的隊伍”
“噓。”
出乎他意料的,向來紳士的061卻果決地打斷了他的話。
“什么都別想。什么都別做。”061說,“閉上眼睛,好好休息,至少今天晚上不要再做丁秋云,做回池小池。”
做回婁影的池小池,可以嗎。
聽到這話,池小池心臟仿佛停跳了一瞬,指尖被豹子□□的濡熱和微癢都變得清晰可感起來。
他有點無措地摟住黑豹的脖子,以笑容掩飾內心的不安:“六老師,你招蜂引蝶可太熟練了,這樣不好。”
061輕笑一聲:“是嗎。”
他沒有動,任由他招惹來的蝴蝶趴在自己身上。
池小池提醒他,同時也是在提醒自己:“不是有人在等你回去嗎。”
061張了張口。
他想說我已經等到了,想說我要等的人現在正在我背上,我可以帶著你跑到任何你想去的地方,陪你去看日出。
但受保密系統限制,他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池小池誤解了他的沉默,一邊伸手肆意逗弄著老板的下巴,一邊輕描淡寫地與061劃開界限:“可不敢讓那個人聽到,要不然我罪過就大嘶!”
豹子把他興風作浪的手含進嘴里,不輕不重地啊嗚一口咬了下去。
與此同時,他聽到了061的聲音,清澈,溫暖,又帶著一點點無奈:“你最大的罪過就是不聽話。”
池小池手被咬到麻筋,又被那聲音撥了心弦,手腕和半張臉都麻酥酥的。
這副口吻對池小池來說有些陌生,卻又熟悉得驚人。
他陡然間有點心慌,那個被他故意忽視多時的猜測重新在他心中復燃,叫池小池整個人都緊繃了起來。
“敢咬我?”池小池拍拍老板的后頸,半威脅道,“爸爸不要你了。”
說罷,他便要起身,加快步速,打算下樓去冷靜冷靜。
誰想沒走出兩步,一股力道便突兀從后面襲來,池小池未及反應,被直接撲倒在地。
一口利齒銜住他肩膀后的衣裳,把他大力翻了過來。
這是豹類捕食的常用技巧。
但池小池還沒來得及驚慌,老板就把他壓在了身下,靜靜伏在他的頸窩間,不再亂動。
高臺之上寒風吹徹,呼嘯的冷風把散發著沙土冷氣的空氣重新清洗了一遍,吸入肺中,只會讓人頭腦愈發清醒。
野獸身上過高的溫度燙著池小池,每一塊緊貼著他、微微翕張的肌肉內,都蘊藏著原始、野性而又恐怖的力量。
但它卻溫馴地把這份力量拱手出讓,努力把自己偽裝成一張人畜無害的毛毯。
池小池猜測著老板的心意,想,大概是自己被咬后突然要走,嚇到它了。
動物對被拋棄這種事大多都格外敏感,池小池自知是自己做得不妥,于是軟了語氣,擼狗似的抱住黑豹抵著自己肩窩的耳朵,輕輕搓了搓:“好啦,要你,要你。”
豹子抬起眼來看他,灰藍色的眼睛里有一層極漂亮的水膜薄霧,尾巴在池小池小腿處拂來拂去,最終纏住了他的腳腕。
池小池被它纏得無奈,只得哄他:“我不走。”
豹子的心情這才愉快起來,咬住池小池的圍巾一端,替他把松了的圍巾緊了緊。
暗哨和明哨不同,隱于暗處,因此不能生火,一般會帶有可自動加熱的行軍毯,以免夜半降溫,凍僵了身體。
池小池窸窸窣窣地鉆進暖毯,耳朵聽著隊員們從樓下傳來的說話聲,心里卻想著061對他說的話。
今晚太累了,不要做丁秋云了。
好好休息。
061仿佛能洞悉他的心事,溫和道:“睡吧,我和老板幫你放哨。”
老板也會意地蹭蹭他,在他身邊蹲下。
061與老板的語與動作太過同步,這不得不讓池小池懷疑。
但他如過去一樣自我安慰道,怎么可能。
061是061,絕不可能是婁哥。
如果不是這樣,他這些日子的心機、謀算,以及那些堪稱卑劣的行徑,豈不是都被他看在了眼里。
他裹緊了自己的小毯子,故作輕松地自自語:“做池小池也沒什么意思,又不是什么好東西。”
061溫和回道:“池小池很好。你不要這么說他。”
池小池再次呆住。
他想,他大爺的,區區一個系統,小嘴叭叭得跟樓盤銷售一樣,沒天理了。
他往毯子里縮了縮,遮住自己發紅的耳朵和眼眶,一顆心倒是真的靜了下來,緊接而來的便是排山倒海一樣的倦意。
睡著時,他又一次夢到了過去。
這次的夢有些雜亂,但主角一如既往,仍是那個溫暖生光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