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劍拔弩張的氣氛已成,奚樓終于想明白這個世界的難度在哪里了。
他們演戲時,哪怕反復提醒自己要忠于角色,認真演戲,卻總不免擔憂自己飾演的角色如果死去,現實中的他們是否也會死,想來想去,憂則生怖,就會想要搏上一搏。
小辮男廖武就是最好的例子。
再說,即使池小池現在說出這個世界的機制,又有人會信嗎。
誰敢拿自己的命去試驗推論是否正確?
萬一在電影里死了,他們就真的死了呢。
且不說廖武剛剛才以那部電影男主的方式死去,匕首一消失,裝瞎的事情又暴露無遺,池小池在譚悅他們面前的信任值已跌至谷底。
一環套一環,最終沙堡傾頹,人人自危,惡意愈濃,死得愈快。
第八個世界,考驗的是最不可捉摸的人性。
奚樓想到了池小池那句反問。
……“簡單?”
當真是一點都不簡單。
人的信任建立起來,需得經年累月、悉心經營,破壞起來卻只需要幾處蟻穴即可。
奚樓喉嚨一跳一跳地發著緊,瘋狂思考池小池現在該如何應對。
池小池幽幽道:“樓樓,是不是特別緊張啊。”
奚樓都要上火了:“這時候你還有心情講這些!”
池小池說:“我只需要說兩句話,做一件事,就能讓他們冷靜下來。你信嗎。”
奚樓:“……”這是什么神棍口氣。
語罷,池小池抬頭看向譚悅,伸向鎮定道:“因為我能看到人身上的氣。……死氣。”
池小池摘下自己右側的美瞳,露出一只琥珀色的眼珠。
這只異色瞳孔著實玄幻,說服力極強,從小有多少人都被宋純陽這雙眼睛騙過,真心實意地認為他是真有大靈通的。
譚悅傻住了,與張秀林和高壯女邱明明面面相覷。
池小池指向譚悅:“比如你現在,身上的死氣比任何人都濃郁。”
奚樓霍然明朗,暗暗喝了一聲彩。
果然,最高明的謊永遠是半真半假的。
兩句話,一個動作,池小池竟真的鎮住了他們。
譚悅呆怔一會兒,反問道:“你為什么不早說?!”
池小池反駁:“這種事情,我恐怕沒有義務在一開始就廣而告之。況且這個技能并沒有什么正向作用,只能在悲劇發生前提醒一句罷了。”
“那你為什么不去提醒廖——”
“我下午找過廖先生。”池小池打斷了她,“他讓我滾。……譚小姐,你應該聽到的。”
下午時,池小池的確在休息時找過廖武,提醒他不要動殺心。
但廖武焦躁不堪,怒吼著讓他滾。去拿水的譚悅不知所以,還過來調解了兩句。
……那時,廖武的精神已經被侵蝕得深了,無藥可救。
譚悅面孔漸漸發白,捂著臉頹然坐下,像是被人抽去了脊梁骨。
池小池重又戴好美瞳,披著浴巾坐回原位:“如果你懷疑是我們拿了你們的秘密武器,你大可以搜身。我根本不知道你們的秘密武器是什么。廖武跑出去后,我和你,甘醫生和棠棠一起追了出去,同去同回。老袁還有你的兩個同伴留在古堡。我們沒有時間去拿你們的什么匕首。”
譚悅發了一會兒癡才想起池小池方才說了什么,抬起頭來,嘴唇隱隱哆嗦起來:“你說,我身上有死氣……”
池小池嘆了一口氣。
這口氣嘆得譚悅冒了一身雞皮疙瘩。
池小池并不接這個問題,反倒反手拋出了另一個問題:“廖武打算在拍攝時對‘關巧巧’下手。你們想想,那個時候,誰離廖武最近?”
客廳內一片寂靜。
想到那個可能性,譚悅一干人都是一副搖搖欲墜、面如金紙的模樣。
池小池輕描淡寫地補上了一句:“有可能是她拿走了你們的東西。她知道你們要殺她了。”
池小池著實擅長這種連消帶打的操作,一番誘導過后,他們全都冷靜了下來。
死者已矣,生者還需要為自己和他人考慮。
該怎么辦?他們手中已經沒有武器了,而且目的恐怕也已被“關巧巧”知悉……
……池小池要的就是現在他們這樣六神無主的狀態。
只有這樣,他們才能聽進自己的話。
池小池順勢而為,把自己的推想娓娓道來。
他沒有提及關巧巧,只說如果對女鬼有惡意,可能就會招致禍患。
他現身說法,提起今天上午自己在拍戲時曾對“關巧巧”動過殺念,當時“關巧巧”的反應就已經讓池小池起了疑心。
在精神脆弱時,池小池為他們灌輸的內容,足以叫他們深信不疑。
那三人失去同伴,又再次失去了義憤填膺的力氣,消化著池小池提供的信息,木木呆呆地各自起身休息去了。
池小池翹著二郎腿歪靠在沙發上,瞇著眼睛,像是倦怠的貓。
確認人已走空了,他朝甘棠伸出了手。
甘棠微微頷首,邁步走出古堡大門,掀開門口未鎖的油漆斑駁的郵筒蓋子。
一旁的袁本善睜大了眼睛。
甘棠從郵筒里拿出了那把刻滿咒紋的斷匕。
就連奚樓都難掩震驚:“她是什么時候——”
池小池說:“我注意到廖武跑開前,掉了樣東西在蚯蚓群里。”
甘棠軟聲道:“李秀林和邱明明不敢看那群蚯蚓,從二樓來了客廳,我跑在最后,拐去蚯蚓群里,把東西撿回來,藏在身上,等到進入古堡前,又暫時寄放在這里。”
去的時候,馬尾女譚悅關注的重點是她的盟友廖哥,自然不會關注到甘棠曾消失過一小段時間。
而等四人折返回來,古堡里等候的李秀林和邱明明又把全部精力放在廖哥死去的噩耗和昏厥的譚悅身上,也無法注意到遲入門一步的甘棠在外做了什么手腳。
……很完美地利用了時間差和心理盲區。
奚樓詫異地問池小池:“……你什么時候跟她商量好這個計劃的?”
池小池笑笑。
一句話也沒有多商量,不過是在下樓時向她遞了個眼神,又比了個撿東西的手勢而已。
這大概就是所謂默契了。
袁本善沒想到池小池還留了這一手,笑逐顏開:“純陽,你太棒了!”
池小池挺費力地笑了笑:“匕首先放我這里吧。”
袁本善略略猶豫,眼角余光掃過甘家兄妹,顯然是不大放心:“不然放在我這里?”
池小池不置可否:“老袁,咱們不能留著這東西。這是別人弄來的保命符,等到離開這個世界,我會再想辦法還給他們。”
聞,袁本善臉上的肌肉微微扭曲,不由道:“純陽,你也太……善良了。”
實際上他想說的是幼稚。
到了手的東西,憑什么要再還回去?
“我們只是暫時保管。”池小池裝作聽不懂他的弦外之音,軟軟道,“武器會讓他們有反抗的勇氣,但現在他們只需要好好演戲。”
經過今天晚上,奚樓是真的有點佩服池小池了。
觀察力、總結力,以及應對危機的急智,把控全場的話術,讓他輕而易舉地抓住了所有人的心。
第八個世界是以人性中的怯懦布局,而池小池竟能將這份怯懦直接反用,壓制了大家蠢蠢欲動的殺心。
池小池也確實累了,搖晃著起身,卻一個腿軟栽回到了甘彧身上。
甘彧一直保持著與他的距離,此時才發現他嘴唇白得不尋常,一張臉倒是水紅水紅的,搭上手試一試溫度,竟燙得甘彧一縮手。
……淋雨,驚嚇,外加情緒緊繃,一系列驚嚇,直接導致了他著涼撲街。
他拿滾燙的額頭頂著甘彧的肩膀,貪戀著那一點清涼的體溫。
袁本善焦急地詢問“怎么了”的聲音也漸行漸遠,他耳畔唯有眼前人咚咚的心跳聲,仿佛與他的心率重合了一般。
咚咚,咚咚。
甘彧又疼又急,情急之下沖口而出:“小——”
保密機制立時啟動,他根本發不出最后那個字來。
他終是放棄了,把他擁在懷里,無奈又心疼地一嘆。
……你呀。
作者有話要說:我知道你們要說什么了……縮頭
池總carry全場沒有在虛的!
下章池總生病!撒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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