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道橫向的暗鎖將水族箱頂蓋牢牢楔住,就算有心想撬,他們一沒工具,二沒可墊腳的東西——四個箱子全被固定在房間四角,三也沒那個膽子搞破壞。
甘棠的前車之鑒還擺在眼前,他們哪里還敢擅專妄動,只好專心去研究那鋼珠盤,從中搏得一線生機。
看甘彧取下眼鏡、盤腿坐下,用指尖在塑料隔板上勾勒模擬著鋼珠行進到終點的軌跡,袁本善也嘗試著取出另一只鋼珠盤。
他是學外科的,手比正常人要穩上許多,但看到那密如蜂巢的“炸·彈”,他頭皮都麻了,熱汗滋滋往外冒,指尖控制不住發顫。
池小池自認游戲黑洞,甘棠昏迷,胥家譯和池小池一樣有自知之明,看了一眼便說“我不行”,自行退讓。
孟乾掀開箱子,面色便灰黃如土:“這什么東西?!怎么可能過得去?”
“是你過不去而已。”甘彧口吻強硬,用詞卻足夠彬彬有禮,“不會解,就請站到一邊?!?
說罷,他扭過頭去:“袁先生,四道暗鎖不用全開,破開三個就能救人。我解兩個,你解決一個。行嗎?!?
袁本善一咬牙:“行?!?
喬蕓淚流了滿臉,徒勞地試圖堵緊出水口:“你們快點,快點??!”
甘彧并未理會她,對池小池說:“你坐遠點?!?
池小池也沒理他。
甘彧的口吻總算急切了些:“……聽話。”
池小池說:“你怕會炸?”
甘彧說:“嗯?!?
池小池說:“怕就好。”
他繼續坐在甘彧身側:“一炸炸倆,你看著辦。”
甘彧額上已經有了明汗,卻也再沒力氣趕池小池走,搖搖頭道:“你呀?!?
他輕輕搖動,鋼珠便從滾落,撞到最近的一處隔板,發出“當”的一聲微響。
孟乾覺得干站著也是無聊,只得學著池小池的樣子,去觀摩袁本善解那鋼珠迷宮。
袁本善正遇到第一個攔路的“炸·彈”,小鋼珠在“炸·彈”周圍來回逡巡,發出滴溜溜的轉聲,每響一聲他都倍感壓力,后背如有一座大山重壓,叫他幾乎喘不過氣來。
“別過來?!彼鄄诲e珠地盯著盤面,粗暴呵斥道,“別干擾我!”
孟乾討了個沒趣,回到胥家譯身邊,暗自腹誹道,誰愿意看你啊,冷血殺人犯一個,怪不得渾身都是煞氣。
胥家譯靠墻而坐,對袁本善側目而視,看了好久,才收回目光,把后腦勺抵在墻壁上,閉目等待。
池小池也在觀察其他人。
胥家譯的表現叫他微微一挑眉,但旋即他便收回了視線,看著甘彧將小鋼珠小心翼翼地送往終點。
一時間,室內死寂。
然而不多時,命懸一線的喬蕓又焦躁起來。
水已將水族箱底部灌滿,沒過了她的腳背。
喬蕓翻跪在地,捏起拳頭,咚咚地捶打著水族箱壁:“好了沒有啊?!你們也太慢了吧?!?
甘彧眉頭動也不動,靈活地操縱著小鋼珠與“炸·彈”相擦而過,同時簡潔清晰地要求:“紙巾?!?
池小池會意,取了一張,替他擦額上的汗。
他說:“謝謝?!?
過了一會兒,他又說:“紙巾?!?
池小池發現他出汗有點多,滾珠似的順著臉往下淌,但不作他想,只當是氣氛緊張,就又用掉了一張紙巾。
等紙巾離開他的臉,已全濕透了。
池小池起身去看了一下袁本善,果然見他也是冷汗橫流。
他動手替他擦去,避免汗水迷眼,干擾鋼珠盤的破解。
池小池又去看了看甘棠的情況,確認她的生命體征尚在,且相對平穩,略松了一口氣。
等他折返回來,卻發現甘彧捧著鋼珠盤不動了,雙目緊閉,滿額都晃著細碎的汗光,睫毛輕輕顫抖,脆弱得有點叫人心慌。
池小池一驚:“你怎么了?”
甘彧閉著眼睛,說:“紙巾。”
池小池手里的一包紙巾快要耗盡了。
他脫下外套,拉起袖子,半跪著給甘彧擦汗。
甘彧依舊斯文,笑笑道:“謝謝?!?
池小池問:“怎么回事?”
甘彧:“噓。”
他轉過頭,模樣叫池小池駭了一跳。
他本來就偏淡的唇色徹底轉為蒼白,眉尖輕蹙著,偏艷麗的五官染上了令人心悸的虛弱之色。
池小池抿一抿唇:“還能繼續?”
甘彧還是那句話:“我盡量?!?
池小池說:“如果棠姐還在就好了。”
甘彧的話異常簡短有力:“有我。放心?!?
他又閉了閉眼,重新把雙眼焦距對準,手腕輕抬,調整角度。
骨碌碌,骨碌碌。
小鋼珠的滾動成了足夠催命的響動,每一下滑動都像是從心臟上滾過。
盡管池小池一直不間斷地為甘彧擦汗,但竟已漸漸趕不上他出汗的速度。
一個美注意到,一滴汗落在了透明的塑料盤面上,發出異常響亮的“啪”的一聲,震得盤里的小鋼珠嗒地一跳。
盤中的小鋼珠正在一個拐角點,而它要拐進去的單行路入口,上下都排布著一顆“炸·彈”。
而小鋼珠正要從那幾毫米的狹隙中穿過。
剎那間,池小池連呼吸都凝滯了。
汗水在盤上滾動,連擦一下都可能會影響到內里小鋼珠的運行,因此誰也不敢動手去擦。
甘彧正屏息調整小鋼珠方位時,身后的喬蕓又開始哐哐哐敲擊水族箱,聲音里已帶了哭腔:“你們怎么還沒好?!”
水已淹過了她的膝蓋,她不得不站起身來,四處敲著,試圖尋找一條逃出去的生路。
……和剛才毅然決然送賈思遠去死的那個喬蕓,簡直是判若兩人。
頻繁的敲擊聲讓甘彧眉頭緊皺。
他身體稍稍前傾,對池小池說:“讓她安靜?!?
池小池領命,走到了水族箱邊,回敲三下。
他說:“想晚死幾秒,我給你個建議?!?
他指一指仍在不斷上漲的水位:“喝水,能喝多少是多少?!?
甘彧笑,想,果然是池小池的風格。
這樣想著,他手輕輕一晃,小鋼珠準確避開了兩顆夾道的“炸·彈”,滾入那幾毫米的安全通道中。
直到現在,他才把前傾的身體收回。
……幸虧池小池走開了。
甘彧并不知道“炸·彈”的真正威力幾何,萬一操作失誤,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把“炸·彈”擋護在自己身下,會不會波及到更遠的人,他也不知曉。
幸好,平安過渡。
在袁本善讓小鋼珠走過迷宮大半時,他聽到從甘彧方向傳來一聲重重的嘆息。
與此同時,水族箱方向傳來一聲細微的“咔噠”。
一直在低頭噸噸噸飲水的喬蕓如獲救贖,伸手拼命去推頂蓋。
然而只開了一道鎖,根本無法揭開。
甘彧把鋼珠盤穩穩擺回箱中,合上箱蓋,雙手撐在上面,試圖自己站起。
……然而只起來了一點,他便跌坐了下去,三五滴汗珠啪啪砸在地上,幸虧池小池及時托住了他的腰身。
他替自己辯解:“腿麻了。”
池小池看向他不敢發力著地的右腿:“嗯?!?
他說:“送我去下一個箱子那里?!?
池小池:“嗯?!?
此時,時間已過一半。
盡管喬蕓拼命飲水,但胃袋終歸有限,水已淹到了她的大腿根部,眼看便要漫過腰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