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院樓二樓窗戶里,一個戴著白口罩的女人探出身子,對著運輸卡車拼命揮手:“哎哎哎,小崽子,熄火熄火,大半夜的你跑我這兒秀你發(fā)動機嗓門大叫得響是不是。”
池小池說:“抓了頭熊。”
女人趕他:“我這兒又不是物庫!去去去。”
池小池雙臂前伸,趴在儀表盤上笑嘻嘻道:“還給您帶了個護士回來。”
女人眼睛一亮,轉(zhuǎn)身就往外跑,連件外套都忘了穿。
登登登下樓時,她仍戴著遮住半張臉的口罩。
她風(fēng)風(fēng)火火地拉住那姑娘的手腕,欣喜萬分:“我□□叨著缺人手呢,你還真給我?guī)Щ貋砹艘粋€?丁隊長,有勞了啊。”
池小池從院內(nèi)的小花壇里折了一支白梅,插·在儀表盤上:“有事丁隊長,無事小崽子。”
女人的笑意快要從眼底透出來了:“成成成,你說我什么我都認(rèn)了。……姑娘,我姓盧,以后就叫我盧姐吧,看樣子你剛大學(xué)畢業(yè)吧?……在醫(yī)院里工作了一年了?太好了!我去給你拿件衣服,你趕快去洗個澡,一身的熊味兒。……哎喲,不好意思不好意思,熊味兒是字面意思,都怪小丁,做事不妥帖,把你一個姑娘家家跟熊塞一塊兒——等等,小丁!丁秋云!別跑!你又偷我梅花!”
已經(jīng)帶著卡車悄沒聲滑到醫(yī)院門口的池小池發(fā)覺自己的行徑敗露,一腳油門踩了出去,嗖的一下就跑沒了影。
新來的小護士對眼前的一切仍是懵懵懂懂。
聽了盧姐的話,小護士驚訝地問:“你們這里有熱水嗎?”
熱水,對小護士來說,完完全全算得上奢侈品。
這兩年來,她一直留在一處城市里,為新人類服務(wù)。
要不是一個新人類試圖侵犯她,還大有不吃到嘴不罷休之勢,她也不至于和她的男朋友結(jié)伴出逃。
在被池小池等人救走后,他們便跟二人約定好了。
女孩先在醫(yī)院住下,而她的小男友會被他們送去發(fā)電廠,先熟悉熟悉環(huán)境,明天中午他們會帶男友再來一趟,帶他們熟悉熟悉這個小城,并講解一下在此處棲身的規(guī)則。
盧姐指了指遠(yuǎn)處:“我們有防寒的鍋爐房。這玩意兒是幾個大學(xué)生比照著課本和老資料上的圖樣搞出來的老物件,還別說,挺管用的。大家輪流洗,至少每個人每隔兩天都能洗上一回澡。”
小護士羨慕道:“像我們這樣的舊人類,五天才能洗一次澡。而且洗澡的時候只配用溫水。”
“嗨,有什么配不配的。”盧姐說,“都是人。”
小護士很喜歡嘮嘮叨叨、母親一樣的盧姐。
跟她一道向住院樓走去時,小護士說:“人和人還是不一樣的。新人類從來不把我們當(dāng)人看。”
盧姐答:“我就是新人類,我就不這么想。”
小護士:“……”
“算了,我不拉口罩,怕嚇著你。”盧姐似乎察覺到了小護士的窘態(tài),轉(zhuǎn)過頭來,爽朗一笑,“提前告訴你一聲,我們這里有新人類,有舊人類,有動物,也有投靠來的ai。這世道啊,有壞就有好。”
把小護士的男友安頓好后,池小池又帶人將熊送去物庫。
庫中有專人負(fù)責(zé)宰殺處理他們獵到的貨物。
三臺大燈把屠宰場映得明晃晃的,在暖黃色的燈光下,熊肉與熊皮熱氣騰騰地分離開來。
參與獵熊的隊員早就商量好了,要按功勞和需求分肉,而剩余的熊肉,登記好斤兩后,便存入公共冷庫。
全城18個公共儲藏庫的鑰匙,每個都要有三把鑰匙同時插·入鎖孔才能打開,而三把鑰匙都要由三個不同的人保管。
而池小池作為統(tǒng)領(lǐng)全城的人,保管著每個儲藏庫中的其中一把鑰匙,總計18把。
池小池從不講求集體經(jīng)濟,除了對老人與小孩有些優(yōu)待外,青壯年不分男女,都得做活,種地、狩獵,或是販賣自己找來的生活必需品,總要選一樣。
不管收獲多少,都?xì)w自己處置,可以留用,也可以拿出去交換。
好吃懶做,全家人就坐在一起張嘴喝西北風(fēng)。
至于偷搶掠奪的事兒,只是想想罷了,沒人敢做。
畢竟在這里,只要認(rèn)真干活就有食物,決不至于餓死,而在末世侵奪他人物資,等同謀殺,被抓住就是個死。
池小池取回了一大塊熊肉,打算回去煮給他家煤老板吃。
為了壓住腥味,他吃了顆奶糖。
在梅花的淡香和奶糖的暖香中,他飛馳在夜的城,回到了城東頭的丁家小院。
父母已經(jīng)睡下,于是池小池在離家還有一百米的時候就熄了火,拿腳蹭著地面緩慢滑進了院子里。
他家的老板也乖乖地放慢腳步,與他一起散步似的進了小院。
池小池先把肉切成大塊小塊兩部分,又去院里的小暖棚里揪了些蔥和胡蘿卜來,熱騰騰地把熊肉用小火煨起。
大概是從小被它喂滑了舌頭,他家煤老板口味和人類差不多,從不吃生肉。
就像今天,他咬斷了那黑熊的脖子后,就馬上去附近的小河里,鑿開冰層,把自己打理得干干凈凈后,才溫馴地蹲回池小池腳下,動作優(yōu)雅地輕舔著自己的爪心。
它從不用池小池費心去替它清洗。
把肉燉上,池小池就去更衣室換衣服。
他剛把高領(lǐng)毛衣脫到一半,門便被頂開了。
冷風(fēng)泄入時,池小池本能地避了一下,微微曲彎了腰,側(cè)身躲過那陣?yán)滹L(fēng)。
他被高領(lǐng)毛衣蒙著臉,正是兩眼一抹黑的時候。
他問道:“誰啊?”
沒有回答,門被悄無聲息地關(guān)上了,體貼得很。
池小池聞到了一股熟悉的貓科動物的味道。
只有白日里的陽光灑遍皮毛,才會殘留下這樣獨特的味道。
池小池笑笑,繼續(xù)專心致志地脫毛衣。
起初,大家普遍認(rèn)為小奶豹是只貓。
等到丁父丁母發(fā)現(xiàn)這坨玩意兒的成長方向不大對時,為時已晚。
他們跟池小池提過兩次,等這小豹子長大點兒,有了獨立生活的能力,就盡快送走。
畢竟這是個野物,哪怕是在動物園里長大的,說到底,也是要吃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