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停云借軍務之故告辭。
嚴元衡把嚴元昭引入自己的軍帳之中,吩咐仁青備好酒后,兄弟二人一時無。
嚴元昭早已習慣了這個鋸嘴葫蘆,自己負手在帳內逛來逛去。
雖然不抱希望,他仍是習慣性地想在這找點樂子。
沒成想,他還真找到了個稀罕物。
帳內角落里挖了一方土池子,里面放了清水,養著三只巴掌大小的小江龜。兩黑一黃,兩只黑的在水里鳧著,好不悠哉,一只黃的爬上了岸來,看起來不怎么怕生人,正好奇地和嚴元昭互相打量。
嚴元昭瞧著稀罕,蹲下身來,拿指節輕輕勾撫著它的下巴。
那小龜安靜得很,抬著小腦袋任他擺弄。
嚴元昭問:“這什么?”
嚴元衡:“龜。”
嚴元昭:“我還沒見過龜?沒見過龜跑我還見過鱉湯呢。我是說,你怎么在這兒養龜?”
“素常送的。”
嚴元衡特意把“素常”兩個字咬得很重。
嚴元昭哈地一樂:“行,停云這禮物好。養得不好你送它,養得好了它送你。”
嚴元衡:“……”
嚴元昭把不怕人的小黃龜捧在手心里把玩,嚴元衡在一邊坐著飲茶。
嚴元昭玩得興起,樂道:“跟你挺像的,都不會說話。”
……嚴元衡覺得他這位六皇兄也不是很會說話。
他把茶盞放下,走到嚴元昭身邊。
嚴元昭逗烏龜逗得興起,只分給了弟弟一個斜眼。
嚴元衡輕咳一聲:“六皇兄。素常經常跟你寫信嗎?”
嚴元昭頭也不抬:“啊。如何?”
嚴元衡:“無事。”
嚴元昭跟那只小黃烏龜相處不賴,捧回座位上接著逗弄,還企圖喂它喝酒,被嚴元衡阻止后,才取了些新鮮的魚肉來喂。
嚴元衡忍了半晌,問:“……你們在信中說些什么?”
嚴元昭答:“邊關戰況,身體如何,是不是還活著。不然還能說什么?”
嚴元衡垂下眼睫,“嗯”了一聲,心情說不上好,也說不上壞。
那邊廂,嚴元昭頓了頓,拎起一小條魚肉:“……偶爾也說起你。”
嚴元衡豎起了耳朵。
嚴元昭卻沒下文了:“就這些。”
嚴元衡失望道:“……嗯。”
兄弟兩人沉默了一陣。
嚴元衡斟酌詞句后,嘗試打破沉默:“六皇兄同素常有信件往來時,可知會元衡一聲。元衡也該寫信,向幾位皇兄通報平安……”
“免,為你我二人好,十三弟可少費心思。”嚴元昭也不給嚴元衡面子,“想也知道跟你通信是怎樣一番光景。我問你一句好,你給我回句多謝,咱們在信中只剩客套了。我還不知道你,你最是沒勁的。”
兄弟二人再次陷入冷場。
問來問去,都未能問及他真正想問的內容。
嚴元衡按捺不住,終是下定決心,不再繞圈子了:“……素常在信中說我什么?”
嚴元昭把小黃龜抱起,嘆一口氣,深覺無聊。
還是去找停云吧。
這個悶葫蘆明擺著是沒話找話,跟他咬著牙硬聊也聊不出花兒來。
他才沒那個閑心去跟嚴元衡演兄友弟恭。
他起了身:“他說嚴元衡凡有戰事,總是沖鋒在前。”
嚴元衡頷首,心里是抑制不住的歡喜。
在余光里看到他這副模樣,嚴元昭心內卻忍不住煩躁起來。
他伸手扶了扶發冠,道:“他還說,嚴元衡有心報國,點百騎輕騎,夜追帕沙,斬首而歸,在軍中揚名,受眾將士愛戴。可在他看來,不過是小兒自恃武功,逞能冒進,不知好歹罷了。”
嚴元衡聽出來味道不大對,不覺一怔。
這種話不像是時停云會說的。
嚴元昭背對著他行出兩步,在帳前駐足:“他說,他愿你建功立業,也愿你貪生畏死。愿你做國之棟梁,莫做死后英雄。”
嚴元衡心念陡轉,想明白這話究竟是誰想對他說的之后,只覺胸口微微發起熱來。
他深行一禮:“十三弟曉得了。謝六皇兄。”
嚴元昭有些不自在地擺一擺手。
兄友弟恭那一套,真不適合他。
在他抬步欲出帳之際,嚴元衡卻再次在身后叫住了他:“六皇兄,那小龜是素常送我的。”
嚴元昭:“……”
他就是不喜歡嚴元衡這一板一眼的性子!
嚴元昭憤憤:“拿你一只烏龜玩,又不是燉湯,怎的這般小氣。”
嚴元衡認真道:“此物是我斬殺帕沙的獎勵,是素常親去江中為我捉的。”
嚴元昭:“……”
他不可思議地捧起那烏龜,對上那圓溜溜的紅眼睛,嘖嘖稱奇:“你冒著性命危險斬殺帕沙,時停云撈了三只王八送你,就算獎勵?”
嚴元衡:“嗯。我很是喜歡。”
嚴元昭正打算把小黃龜放下,聞,神情微變。
他想到,當初自己在望城將軍府與時停云對弈時問過他的問題。
“……六爺要你個準話,你可有斷袖之癖?”
那時候,時停云舉棋不語,并未正面作答,但觀其神情,顯然已是心有所屬。
此番再見嚴元衡,嚴元昭也覺出他與往日情狀有些不同。
思及此,他覺得有些不妙,索性住了向外走的腳步,去而復返,在主位落座,端起酒杯:“我且嘗嘗這南疆的白酒滋味兒如何。”
嚴元衡把小黃龜抱起,放進水池里,讓它去尋它的其他兩名玩伴去也。
嚴元昭飲了兩口酒,單手支頤,單手把玩酒杯,狀似無意道:“……十三弟,與停云來邊關這些時日,你覺得如何?”
……
池小池進入婁影帳中時,婁影已經坐上了輪椅,在一頁頁撫平被他捏皺的書。
見他入內,婁影動作自然地把書放在了一遍,旋即拍拍身側的椅子扶手:“坐這兒。”
池小池坐下:“先生,我那兒嘮著嗑呢。”
婁影說:“我叫你來,是想說褚子陵的事情。”
池小池若有所思:“哦——”
婁影笑:“哦什么。”
池小池一本正經道:“練美聲。”
婁影咳了一聲:“……褚子陵。”
池小池煞有介事地把話題拉回正軌:“褚子陵褚子陵。”
褚子陵的日子,現在是相當不好過。
但他的悔意值,還停留在10點以下。
死了帕沙和吳宜春,無疑讓他元氣大傷,但在他心里,艾沙還沒有死。
退一萬步說,哪怕他得知艾沙的死訊,對褚子陵來說,他也只是丟了幾個可操·弄的傀儡而已,知道他是南疆臥底的人不在少數,他仍大有可為,何必絕望后悔呢?
池小池自自語:“都兩個月了,‘那人’也該有些動作了吧。”
婁影說:“他既然沒死,總會來的。只是他這兩個月都在跟北府軍周旋,聽說中了一矢,失了一只眼睛,大概是因為養傷,才來得遲了些。”
池小池說:“希望他盡快吧。十三皇子那顆少男之心最近有點失控,我可未必摟得住。”
婁影:“這點我可以幫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