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十二歲之前,蕭瑾安和妹妹一起,都是由蕭家父母開蒙教學。
不是沒想過將她們送學堂,流云還托人打聽了哪家先生教學好。在京中,教學好的先生比比皆是,但少有能將男女之學一視同仁的。
一位鹽商的夫人與流云交流育兒經,她家也是個姑娘,鹽商夫人煞有其事道:“女孩兒就要從小教起,三從四德銘刻心間,若有那福分能送到王公貴族家中,以后怎么也是個貴夫人,若是女德不精,難免被夫家欺凌恥笑……”
流云越聽眉頭皺得越緊,后來便與這位夫人生疏了。
蕭程永給她倒了杯熱茶,看她氣得在屋中走來走去:“我的孩子,憑什么要學那些伺候人的玩意?我好生生地把我的心肝養大,再送去給別人糟踐?哪有這樣的父母!”
“你莫氣壞了身子,”蕭程永知她為了兩個孩子上學堂費盡心思,柔聲哄道:“我們不送女兒去便是,當心氣壞了?!?
流云接過茶杯,熱茶已被晾得好入口,她一飲而盡,嘆了口氣:“什么王公貴族,她們若是不想嫁,我便養她們一輩子,那等富貴我們高攀不起,也不稀罕!”
當了母親后,她的性格變得越發有棱有角,一雙彎月眼也更加凌厲。
“那這樣如何,”蕭程永心思一轉,計上心頭,“聽說從嶺南來的大儒谷嵩先生要在京中開講經堂,我托人問上一問?!?
他思忖片刻,越發覺得可行:“為了避開不必要的麻煩,只好委屈泉兒女扮男裝,這樣也安全些?!?
流云順著他的思路,眉間的褶皺總算消退,欣然應允。
……
幾日后,烈陽尚未從山崗升起,昏昏欲睡的蕭瑾安被嬤嬤從被窩里薅出來,流云親自上手,給她擦了臉。
“瑾安,娘送你去上學堂,你好好學,將來有一番自己的出息,才能不為這世間的規矩所困?!?
“委屈我兒,還得扮上一番……”
十二歲的蕭瑾安聽得懵懵懂懂,看著鏡中被高束的發,一根發簪打發了所有發飾,整個人肅整得緊,有種不一樣的清爽。
她沒覺得委屈,只覺得新奇。
蕭家父母在京中都打眼,沒親自送她去,雙雙守在門口跟她招手,直到車馬拐過巷角連影子都看不到,蕭程永才攬著妻子回了房。
滄浪堂借的是前朝賢人的寶地,在京郊一個叫旭角的地方,雖離京中有些距離,可慕名送子前來的官家名商不在少數,一路上遇到了不少同往的車馬。
“公子,你在堂中跟著先生學就好,與人交友需得謹慎,老爺夫人雖說是不怕事的,但京中權貴多了去,”桂芳嬤嬤給她嫩生生的雙手抹了油,輕拍著她的手背:“咱們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學到的都是咱們自個兒的?!?
蕭瑾安性子不算安靜,在家中甚至是有幾分嬌貴的,但她在流云面前很本分,裝得一副乖乖女的樣子,在親爹面前就頑劣了,一張嘴貧得厲害。
聽聞桂芳嬤嬤此,她倒是好奇那些個權貴都是什么玩意,需得爹娘和嬤嬤再三耳提面命。
窗外一陣勁烈的馬蹄聲。
只要不是在長街縱馬,京郊上這種偏僻的官道,倒也沒人管。
今日去的都是與蕭瑾安差不多大的孩子,至多不過十四,誰家這么大陣仗,上個學堂還要縱馬開道馭車而來?
她好奇地扒開簾布,達達的馬蹄聲由遠及近,她正要引頸望去,一陣勁風撲面而來,一襲紅衣馭著棗紅烈馬,從她窗前錯身而過。
仰目望去,高頭大馬上坐著一位鋒眉厲目的少年,在那短短的一錯身,他似有所覺,垂目望去,上挑的眼尾更顯矜貴,隱隱有幾分不耐煩。
紅塵滾滾而來,瀟瀟而去,蕭瑾安心中鼓擂而不自知,只當那人實在有氣勢,嚇得她一時半會兒回不過神來。